哪有半晌,不是才听了两句?
翟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浓密的羽扇,“我赞成后面这位的将军。”
对方的黑脸一红,立刻低头抱拳,“公主谬赞,末将乃虎豹军主营先锋副将曹宇。”
“曹副将,”翟玥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接着便看向所有人,“军令如山,有这句话就够了,哪还需要什么高见?”
刚才认为皆不相干的那位冷脸站了出来。
“你一个俘虏少说风凉话,不要以为叫你公主,你就真的还是公主,那不过是你的妖术,让殿下给了你一些体面罢了!”
翟玥一声轻笑有如春风拂面,“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呵,”对方冷哼一声,傲骄地右侧抱拳,“我乃吴胜,是景王殿下亲封的……”
“这位吴壮士,那依你所言,我是赤狄派来的女妖,专门魅惑景王殿下?”
“对!”
见吴胜没反应过来,众将领都憋不住想笑,就连战鸿也在抿嘴强忍着。
“那你的意思是,殿下是受了我的魅惑,才许我以俘虏之身,享公主之誉?”
“对!”
“那这么说,你认为景王殿下是一个贪恋女色,决策不明的人?”
“对!”
话说得太顺口了,吴胜差点就用一个对字,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曹宇为人正直,虽与他意见相左,却仍旧立刻提醒他出言要谨慎。
吴胜这才反应过来,十分气恼,“战将军,你们看见了吧?这妖女绝非普通深宫女子,她非旦没有任何高见,还险些将我置于绝境,还请将军立刻遣她离开,莫要参与我虎豹军的军情!”
战鸿起身走下来,语气和缓,“吴胜,今日议得是筹粮,并无军情,此乃是殿下之意。或许因为她是赤狄人,对这里要更熟识一些,你做为我虎豹军的一员大将,要拿出该有的气度来。”
说完,他又转向翟玥,“武将各个脾气直爽,玥公主就不要再逗他们了,现在眼下最迫切的便是如何筹粮,我相信你有办法。”
这反倒让她好奇,“将军就这么自信?”
冷脸战鸿难得一笑,“当然,否则公主又何以向殿下提条件呢?”
这倒是一下说中了翟玥的心事。
她思考着,两个纤细长皙的食指在蓝色的手帕上来回地萦绕。
众将领又看呆了,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手帕才好。
“战将军,可否允许我先去趟大牢?”
“当然,殿下已有令,俘虏们均交由你处置。”
“不,我要去见林之涣。”
“与筹粮有关?好,为了安全,我亲自陪你去!”
众将也愿意为筹粮出力,都嚷嚷着要一起去大牢。
翟玥立刻起身,“各位将军在这里暂候即可,若顺利,稍后才是你们忙的时候。”
原来如此。
众将一起拱手,“喏!”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吴胜真是气急败坏。
“我说你们到底是东齐的虎豹军,还是她赤狄妖女的人啊?都冲她喏什么喏啊?”
曹宇瞪他,“你切勿胡言,我们是在服从战将军的命令,与她何干!况且她若真能筹到粮,我管她是妖是鬼,只要能不让咱们的两千多个兄弟挨饿,到时令我称她仙人,我都毫无怨言!”
“没错,曹副将说得对!行军打仗,有什么是比没粮还更加可怕的事?”
“话虽如此,可既便她是赤狄人,但她久居深宫,扶海又是远离京中的边陲小城,她又如何能筹到粮呢?况且还是几千人的持续性口粮。”
季渊半晌都没开口,这不免令众将感到疑惑。
“季副将,你不是也叫她妖女吗?那刚才你为何不说话?”
“各们稍安勿躁,先坐吧。她若真筹到粮,对我虎豹军是百利而无一害,倘若筹不到,也不过和现在一样,到时我们再一起上,看战鸿还有何理由继续偏袒于她!”
此言有理。
抱着等热闹瞧的心态,众将领全都坐下饮茶,静待结果。
去往大牢的路上,战鸿总是欲言又止。
翟玥实在替他难受,干脆一针戳穿了他。
“将军好歹也是沙场男儿,有什么话且不妨直说,何故做那小女人姿态?”
“既如此,那我便说了,敢问公主对筹粮一事可有把握?”
“没有啊。”
“果真没有?”
“你是将军你都没辙,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辙?”
这话战鸿实难回答,总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景王身上吧?
“那我们来大牢找林之涣做什么?”
“随便聊聊。”
“果真就是随便聊聊?”
“你为何总是要重复我说的话?”
战鸿又无语了,一张俊脸满是少年的燥气。
他决定不再开口,既已来了,且让她一试便知。
大牢里的光线很暗,每隔几步的墙壁上,就挂有一盏油灯。
径直往里走,两侧都是昏暗狭窄的牢房,而尽头的架子上则挂着各种刑具,以及犯人身上所戴的铁链,烛光摇曳下,时而泛着冰冷而又无情的寒光。
由狱兵引路,在快要到达关押林之涣的牢房时,翟玥忽然停下脚步。
“战将军请留步,我一人前往即可。”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如遇危险可大喊。”
想不到冷面冷心的小将军,竟也能说出这般温暖的话来。
她轻轻点头,转身跟随狱兵继续前行。
监牢里的林之涣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他皮肤暗黄,双眼凹陷,两侧颧骨高立,瘦得浑身就只剩下一把老骨头。
地上到处都是打翻的饭菜,时而便有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
翟玥进入牢房后,先是很有礼貌的朝他施了个礼,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通嘲讽。
“呵呵,你乃东齐景王妃,我不过是个赤狄七品小官,可不敢受你的大礼!”
“林大人误会了,被献礼东齐至今,我依然是赤狄俘虏身份。”
林之涣眼神微动,“既使不是景王妃,那你也是赤狄的长公主,我一个即将入土的糟老头子,哪敢让公主行此大礼。哼!”
翟玥完全不恼,“午前在县衙之外,林大人不是已经叫过我贼子了吗?我既已判国,便不再是公主,那你是官,我是民,向你行礼有何错处?”
说到错处,林之涣顿时激动起来。
“奈何你无错,可我却从不受贼子之拜!回去吧,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惜不能令你如愿,倘若东齐狗想来杀我就尽管叫他们动手,我等着!”
“翟玥不懂,还请林大人加以明示。”
看着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林之涣干脆捅破窗户纸直说。
“从雁门郡到此三百余里,虎豹军长途跋涉必然缺粮。他们派你,亦或者是你自愿前来,为的正是向我打探扶海的粮草都囤于何处,是也不是?”
“是,为了扶海的万千百姓,还请林大人明言告之。”
翟玥再次施礼,谁知林之涣却勃然大怒。
“休想!你既已成了贼子,现如今还想拉我一起判国吗?我林之涣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哪怕大限将至,我也绝不做那不忠,不仁,不义之事!”
“做为曾经的长公主,我为赤狄拥有你这样的良臣而感到庆幸,但却不赞同于你的说法。忠指是得忠于君王,可当一个君王整天只想着独揽大权,无视民间疾苦,面对外寇也无力抵御,只会将一个又一个公主送入火坑,难道这就是林大人想要忠于的君王吗?”
林之涣指着她的手哆嗦个不停,“……”
“不仁,指得是没有博爱之心,不义,指得是没有民族大义。林大人你但凡选择要维护庸主,既使你不承认,那也等于是弃扶海百姓于不顾,又岂敢说自己志士仁人?”
“你,你,你胡说!”
林之涣低吼一声,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