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玥端着粥碗,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有餐可食,不必以劳力换之。不过天下没有白白烦人的道理,粮自然要用你们的粮,美人们也要同食,且与贵军不分先后。”
战鸿点头答应,“若能让我军将士尽早有餐可食,同食也属理所应当。”
美人们高兴极了,连连施礼,“谢公主,谢侍卫。”
翟玥当知她们的心思,只要不饿肚子就好。
至于粮食由谁来出,对她们而言并无差别。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城中方向传来。
细雨已停,红彤彤的朝阳冉冉升起。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晨雾中疾驰穿梭,冰冷的铠甲在晨曦里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跟在后面的是虎豹军铁骑,如潮水般绵延数里。
“景王殿下回营!”
万马齐鸣,催山搅海。
那一袭灰色绣金大氅被风掀起,如同两只正在扇动的巨大翅膀。
远见迎风而摆的“萧”字旗,翟玥的心里变得千愁万绪。
她虽已重活了八年,可与他纠缠的那两年仿佛就在昨日。
说出来恐怕无人相信,这位身穿甲胄,横戈跃马的冷血景王,可是十足的表里不一。
他时尔是深海,一个眼神便可将人溺死于其中。
他时尔又是火山,爆发起来简直令人无法喘息。
白天的翟玥在他眼里,几乎与透明无异,可到了夜晚,他会死缠烂打,霸道缠绵,之后再翻身而上,与她夜夜到天亮。
被景王殿下宠爱,是要豁出半条命的。
翟玥见过不少勇士,但当得起衣冠禽兽四字的,唯有萧锦。
营地泥泞,一时片刻难以收拾好。
所有人各自拣了处可落脚的地方,跪迎萧锦下马入营。
“参见景王殿下!”
“奴婢见过景王殿下!”
萧锦将一切视若无睹,翻身下马后把缰绳扔给了从军。
“殿下总算回来了,接管城池可还顺利?属下请罪,昨夜之事……”
说到这里,战鸿红着脸偷瞄至一旁。
“昨夜之事,幸得女俘翟玥提醒,这才保住了少部分军粮,否则……”
他的话卡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在场其他人的心脏狂跳。
萧锦停下脚步。
众人吓得将头一低再低。
一阵山风抚过。
翟玥就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发髻松散,斜插着一只玉簪,眉如弯月,眼眸清澈宛如湖水。一身白衣不带任何花色,更显质朴典雅,虽身为阶下囚,但不施粉黛的面庞却依旧流露出岁月的静好。
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像被施法定住了一样。
不得不承认,翟玥是担得起“惊鸿”二字的。
万名铁骑无人敢言,却在内心深处暗自狂欢,盼望着景王殿下能如以往那般,将赤狄献来的美人通通都赏给他们。
目光交汇。
翟玥的心,无法像事先预想的那样平静。
记得上一世初见萧锦,他也同今天一样,灰氅加身,满目红丝,尽管整个人的状态稍显疲累,但看人的眼神仍旧锐利非常,冷峻逼人。
而当时的翟玥就和其她美人一样,胆怯地跪在地上矛盾不已。
她盼得到景王的垂怜,也怕得到景王的垂怜。
“战鸿?”萧锦看向山脚,那里炊烟四起。
填饱肚子的将士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感谢翟玥的,忍不住都替她捏了把汗。
战鸿立刻揖礼,“殿下,昨晚将士们与狼群恶战一夜,随后又经历了一场大火,此刻正是又饿又乏。为了让大家能有力气尽快重新扎营,女俘翟玥就提议由她们来生火做饭..还有,她吃的粮是她自己从赤狄带来的,而非我方军粮……”
话落他低头皱眉,纳闷自己为何要说这个。
好在萧锦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此。
他的目光凌厉得像一把刀,“俘虏自己带粮?”
翟玥轻轻施礼,“回殿下,血液过于腥气,王兄恐我喝不惯,这才给我略带了几样嚼头。”
她不过是轻言一句,就将矛盾转移到了翟闻身上。
军中发出一阵低声哄笑。
在萧锦冷厉的目光扫视过后,立刻恢复了安静。
又是那个熟悉的眼神。
看到他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翟玥知道,那是他发现猎物时闪烁的光芒。
萧锦抬手一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中军帐。
战鸿抱拳应了声遵命,而后吩咐道,“来人,将所有女俘一并收押,包括翟玥!”
半个时辰后,周双良皮开肉绽的嚎叫声传遍了军营。
身为都护,如此失职。
不杀头已经是景王殿下格外开恩了。
砰砰的军棍一声接一声,围观的将士们都预言他恐难扛过今日。
唯有战鸿的目光,总是游离于淮山脚下。
*
女俘们再次被押回了凹洞中,在距洞口二十米的位置站有两名守兵。
细雨过后,太阳高悬,不断升起的热气好像一口大蒸锅,熏得凹洞中潮湿难耐。
翟玥依旧坐在那口棕色木箱上,平静,优雅,镇定自若。
她太了解萧锦了。
知道他从不会因美貌,而折服于任何一个女人。
尽管她自备口粮、预言狼群夜袭,还趁机保住了一部分军粮,看似料事于先,但这等小伎俩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表露心机,让萧锦以为她绝非寻常女子。
翟玥认为只有令他心中生疑,他才不会那么快就要了自己。
就在她细思刚才之事,有几位美人忽然就变了嘴脸。
“为了有口饭吃,我们所有人都表态要对长公主优首贴耳,可结果呢?”
“结果是喂饱了那帮臭当兵的,可我们直到现在都还饿着呢!”
“看来还是红梅说得对,同为俘虏,谁也别装高贵!”
“想在这里活下去,唯一的指望就是景王殿下,其他人都作不得数!”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第一个开口说话的美人突然就冲了出来。
同喜眼疾手快,推开对方后双臂一张,将翟玥整个挡在身后。
“放肆!竟敢对公主无礼!阿楚只是上山采水,并未走远,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公主!”
“无妨,”翟玥声音慵懒,似乎并未受惊,“这位美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这些吃食。”
原来如此,同喜这才慢慢放下手臂,退到一旁。
“是又怎样?我们都饿着肚子,你有那么多吃食却不肯分与我们一二,像你这种恶毒没良心的人,小心遭雷劈!姐妹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