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在身后拱手劝道，“张公，财粮都乃身外之物，当下还是救人要紧啊。”

刘氏也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老爷救我，他们不过是想要粮，你给些打发就是了，呜呜……”

“糊涂！”张平痛斥，“他们是谁，他们是强盗，是流匪，我把粮食给了他们岂不等于是在助纣为虐？我张家祖上在战场上也是享有威名的，我虽弃武从商，但铮铮铁骨犹在……”

黑衣人没有耐心听他说废话，“张公的意思是不肯借了？”

张平等得就是这句话，“我张某虽无官职，却对国家有一颗赤胆忠心，莫说家中无粮，既便是有粮那也是要孝敬朝廷、赈济百姓的，岂可给尔等强盗裹腹！今日就算你们杀了我的夫人，也不要指望我在家国大义面前低头……”

“好，好你个负心汉！没有我刘家，岂会有你姓张的今天，你……”

刘氏见张平这般不顾结发之情，干脆豁出去了，“各位壮士，他不说我说，只要你们放了我，我立刻便将藏粮之处说与你们，一并加上他的把柄！”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黑衣人的语气有些戏谑，“把柄？说来听听，若对我等有用，帮你杀了这个负心汉也无不可。”

就在这时，长廊方向跑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或许是过于害怕，她在下台阶时忽然摔倒，手中捧着的两个信匣随之抛出，正好落在了院落中/央，里面的信件有如雪花一般洒落满地。

“这里的信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母亲，求求你们了！”

听称呼，这是张平与刘氏的女儿。

见此情形，张平脑子一热，差点昏过去。

这些信中有一部分是他与人密谋，打算将岳父拉下马的，而另一部分则全是与北阳某官员联络，关于买卖粮草、木材等事宜。

封封可要他命。

“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子白养了你一场，真是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张平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整个人摇摇欲坠，若不是有门客在身后扶着，此刻早就一头栽倒在地。

起初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倒叫自己陷入其中。

“好，好，我说……”

“晚了，来人，速将张平拿下！其他人一律缴械不杀！”

“壮士，各位壮士请听我一言，你们身在绿林无非就是为了钱财，我出便是！你们又不是官员，何故抓我，你们这是要将我抓去哪里啊……”

“闭嘴，到了便知，再敢乱叫就划破你的喉管！”

张平被等在外面接应的士兵拖走了。

刘氏母女虽吓得不轻，倒也说话算话，召集下人打开了粮仓。

黑衣人嗤笑，“这里的粮就留给府上人吃吧，我要的是暗室里的粮食以及地下窖藏。”

刘氏一愣，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伙人。

凡是城中的大户人家，房屋结构必不会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暗室通常用来存金银珠宝，首饰，地窖通常用于存好酒、粮食以及一些名贵的大家书画。

光那里头的存粮，就够他们整个张府吃上十五年有余。

这也是他们没有像其他官员富绅一样逃走的主要原因，钱粮太多，实在运不走。

可这伙黑衣人是如何知道的？

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

“夫人莫怕，我等也并非蛮横之人，张公既说粮是用来赈济百姓的，那我等只借窖中一半便可，剩下的便留于夫人积修公德。夫人请放心，我等并非那群江湖流匪，哪怕夫人不肯拿粮赈济百姓，我们也不会抓走你的女儿，再一把火烧了你这府宅……”

这是刘氏一辈子听过最委婉的威胁。

“不要，不要碰我女儿！我捐，马上捐，明日便在门前设棚施粥，还请壮士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可怜的母女俩吧……”

刘氏与女儿瘫坐在地，一起抱头痛哭。

黑衣人们有备而来，加上外边那些接应的以及张府的府兵，粮食被一车接一车地运走。

好消息是他们说话算数，说拿一半，当真就只拿了一半。

坏息消是包括暗室中的金银财帛。

刘氏见窖中藏粮还够她们母女吃上七八年，哪怕拿出一部分赈济百姓，也能坚持到女儿出嫁，便也只好认了。

这些粮食保下了她们母女，送走了负心汉，怎么算都值了。

“夫人留步，明日粥棚见。”

为首的黑衣人抱拳施礼，很有大将风范，临走时还将廊檐下腌制的几缸咸菜、杆上晾着的腊肉、窝里的鸡鸭鹅等一并扫空，这才满意离去。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家丁这才敢凑过来发声。

“夫人，府上一下子少了这么多粮，明天当真还要设棚施粥吗？”

“废话，当然要施，你想害死小姐吗？还不快去准备！”

刘氏想着自己命苦，又看着刚刚金钗之年的女儿，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

出了张府大门，曹宇扯下蒙面用的黑巾，在狡黠的月光下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看着前方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他内心的激动堪比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

“可有清点数量？”

“回副将，其他府宅总共抄出粮食一百八十余石，钱财珠宝等已送至衙中清点，约摸总不下十数万两，再加上张府的一百六十石粮和四车珠宝，今晚真是收获颇丰啊。不瞒副将，此刻属下甚至有些开始佩服那个赤狄公主了。”

曹宇顺口一问，“佩服她什么？”

对方笑着回答，“智谋吧。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不然定是沙场上有勇有谋的大将军！真想不明白，她这般聪明，那赤狄老儿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反而献与他国，形成忧患。”

士兵本是无意之言，却正中曹宇心事。

自昨日翟玥为粮前赴大牢时，他就有此疑惑，如此聪慧之女子，赤狄王真的愿将她做为俘虏献出吗？

还是说，她的到来而是赤狄王下得一盘大棋？

他决定在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要寻机提醒战鸿小心防犯才是。

深夜阵风徐徐。

曹宇带人回到县衙，发现翟玥并未休息，而是同吴胜以及另外一名先锋副将正在忙于清点。

见他回来了，吴胜咧着大嘴立刻迎上了上去。

“哈哈哈哈，我说老曹，你真行啊，这下你可立了大功了，等着殿下对你论功行赏吧！”

“吴胜，公主面前不得玩笑，还以军职称呼为妥。这次之所以能收获诸多钱粮，乃是玥公主之功劳，我不过是按方抓药罢了。”

翟玥将簿册交给青梅继续清点，随后便将人请进大堂，询问其过程。

曹宇删繁就简，但张平与刘氏内讧的那段，还是把吴胜逗得捧腹大笑。

“我就说吧，最他吗耽误事的就是这帮娘们，一怕刀来二怕血……”

吴胜兴奋起来，嘴就没把门的，看到翟玥在瞪自己，赶紧解释，“我又没说你……”

曹宇瞥他一眼，刻意对他蹙了蹙眉毛，“多亏玥公主好计谋，不费一兵一卒便筹来这么多粮食。但末将还有一事不明，那张平不过就是个自命不凡的土财主，搜他钱粮即可，为何还要将他抓回衙中？”

吴胜兴致勃勃，“这还用问，定是那张平还有许多钱粮藏于它处！抓回来好慢慢再审啊！”

流匪贼寇是战乱年间的常态。

许多大户人家宅院多，为了不被盗匪们一扫而空，将钱财分散几处放之也合情理。

但曹宇并不认可这个理由，“还请公主明白告之。”

“因为它，”翟玥拍了拍桌上的信匣，“在你派人将信匣送回来以后，我随手看了几封，其中有张平与北阳官员联络生意之事。”

吴胜动不动就拍桌子，“那厮本就是商人，不做生意如何赚钱？要我说你们就不该抓他，就让他使劲赚，等赚够了我们好再抄他一回，到时我亲自带人去！”

若是西晋或南渝两国官员与张平往来贸易，翟玥都不觉得异常。

可偏偏就是北阳，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说，这些信中有惊天之秘密，只是还未曾发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