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枝抬起视线一瞬不瞬地看他，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低头，说：

“小元……回家了。”

追阳更迷糊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抓耳挠腮地舔舔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说：

“我觉得孩子长大了也不是不能想家啊……人家只是想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旅程的终点还是温暖的港湾……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历枝无声地用那表面上已经恢复平静沉冷的目光看向他，看得追阳又是后脊梁骨直发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又过了一会儿，历枝轻声才说出一句基本上等同于没说的话来。

“你不懂，我想让他儿童节再回去。”

“那——”提前几天就怎么了？

“我也不想他六月一日当天带我妹妹过来找我。”

“那——”弟妹想姐姐了过来玩不也挺好么，六一还是儿童节，双喜临门。

历枝说一句，追阳就在心里嘟囔着顶一句，可到底没敢把话说出口，最后，他只能在房间里即将再次陷入沉默的深渊时，稀里糊涂地努力挣扎，想要最后帮历元说句话。

“其实你弟回去也还好。”

追阳努力搜肠刮肚，最后终于从十几分钟前浏览的浏览器页面上拎过来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最近咱们这片儿好像又有什么新流感爆出来了，好像还是什么禽流感和狂犬病混在一起的玩意儿，也挺严重的，他回家避避也挺好。”

追阳说得随意，可另一个人却听得惊愕。

历枝一怔，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对，就是这个感觉，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地方。

昏倒在地板上做过的梦从天而降，不祥的预感像潜藏已久的阴云，在狂风无任何预兆吹响号角时发起冲锋，死死笼罩住她的心脏。

活过末世的人，总是对流感和病毒这类存在异常敏.感，比ptsd还要ptsd。

她情绪异常严肃地抬起视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追阳，音调是真真实实地在发冷。

“追阳。”

她冷得不像话的声音和板着脸的样子成功把紧张感传染给了被问的人，于是，从见面到现在就一直懒散随性没个正经样子的人，他嘴角已经上扬成习惯的外向弧度逐渐消失，表情也跟着渐渐认真了起来。

追阳抱着胳膊往沙发后背上一倒，头向后靠了靠，问，“嗯？”

“你怎么知道新流感的？”

追阳右手伸到旁边随便摸了两下，接着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他那因为马大哈的生活习惯所以动不动就摔导致钢化膜烂得一塌糊涂的手机，炫技一样地向上面一扔，然后又险得不行地用那两根手指夹着接住。

“刚刚你接电话，我就去热搜榜逛了会。”食指中指弯曲，追阳把手机稳当点拿在手里，然后解锁划开页面，想找出来自己刚看过的头条给历枝看。

但没成想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诶——”追阳直起身体，奇怪地挠挠脸，刷新两次后没什么耐心地直接放弃了，“刚才我真看到了，现在怎么就找不着了？”

历枝蹙眉，这次她自己主动忽视了那放在平时极其要命的社交距离，很不礼貌地伸手把手机从追阳手里抽过来，却连句抱歉忘了说。

太不对劲儿了。

追阳握了两下空荡荡的右手，大脑在他从来都准得要命的直觉的影响下做出了判断。

他的眼皮发疯一样跳了好多下，舔了舔嘴唇想，“这家伙……秘密挺多啊。”

历枝完全没多余注意力分给对方，只是动作迅速地在搜索栏里输入文字然后点击查找，找不到有用信息后再返回页面，重新编辑内容后再次查找。

她眼神专注，很有耐心地反复输入了很多次，可是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任何让她满意或绝望的信息。

历枝精神恍惚地把手机放到追阳手里，因为在怔怔出神，所以她动作不自然地迟缓着，像是被几根小棍子挤在幕布上缓慢动作的皮影人物。

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历枝忍不住这么想自己刚才的样子，可这样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却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这时，追阳玩了两下手机，声调懒懒散散拉得很长地开口说话了。

“这事儿别多想。”他把手机揣回到兜里，习惯性地呼噜几下头发，似乎是在安慰地说：

“可能就是哪家新闻想红想疯了，随便从哪里找过来的垃圾内容，配几张严重点的照片吸引别人，然后官方们一看这玩意儿影响还不小就去查，查过来查过去没个消息，最后发现就是胡扯，然后直接删除。”

追阳没骨头没形象地歪躺在沙发上，嗓音沉沉发闷，却又莫名其妙地沉稳。

“这种事儿天天有。”

可历枝紧蹙的眉眼却一直没有放松过，沉思数秒，她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不甘不愿地陷入沉默。

她只觉得跟不对劲，而这事儿也确实很不对劲。

就像追阳说的，类似的虚假消息网上天天有，一个月算起来没有一千也绝对能凑够八百，能把官方刺激出来删帖处理的，每个月也能找出来不少。

可是那条新闻绝对不是简单的删除，而是彻底清除。

她刚刚搜索的时候换了很多关键词，但最后出来的结果却完全等同于白费，网络是有痕迹的，所以如果连一点点痕迹都找不出来，那么找不到痕迹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表明了和它有关的所有事情的重要性。

历枝只感觉到浑身冰凉。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从石缝蹦出。

她突然想到，在前世末世危机确实是在六月一日当天爆发的，可是，丧尸出现的根本原因是变异病毒，而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变异病毒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的。

病毒具有潜伏期，而病毒的传播也需要时间。

末世在六月一日爆发这没有错，可是如果第一头丧尸出现的时间是要比这个时间早的呢？

对，没有错，就是这个！

历枝的心脏一下一下撞击出巨响。

六一末世爆发，而第一头丧尸出现的时间无论在前世还是这世应该都会比这个儿童节要早，如果一切正常发展，无处不在的变异病毒会潜伏直到六一彻底爆发，可是……万一呢？

谁能确定重来一次的事情仍然能按照原来的故事线发展。

如梦初醒，历枝想起了一个词——

蝴蝶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