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枝记得,她和林非浅的友谊就是从那个不大不小的超市开始的。
林非浅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她们一起在那个超市里呆了差不多二十天,结伴杀丧尸、找食物,然后回那个小房间在黑暗里靠在一起聊天。
一开始只在超市里,到后来超市被人们抢空后,她们就走出超市,顺着街道一家家进门。
在那二十天里,历枝知道了很多关于林非浅的事情,比如说:
她是姜辽县本地人,在末世爆发前住在商业中心安善小区七号楼四单元。
时间过去三年,其中还有复杂又莫名的死亡和重生,历枝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回忆了很久,最后也没有想起来林非浅到底是在三楼的那间房子。
安善小区都是一梯两户的格局,要做的选择是二选一。
历枝站在楼梯间,眸光平淡地握着那把腥臭的长柄西瓜刀,然后向74301先走了过去。
她在心里深深呼出一口气,表情寡淡的脸上因为提起警惕稍有发沉。
历枝伸手在门铃上连着按了三下。
欢快刺耳的铃声在门后面响起,等传到历枝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有点沉闷的声音了,但是在异常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的声音已经足够存在感明显。
历枝的心跳逐渐加速,她警惕地环视周围,视线最后停在那个空荡荡的楼梯口不动,然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侧头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一心二用地开始听防盗门里面传来的声音。
如果要让听觉最大限度地发挥,最好的办法就是闭上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盲人的听力比正常人敏锐。
可是历枝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敢不睁眼看着那个楼梯间,有丧尸闻着她的气味从楼上或者是楼下过来的可能性虽然小,但绝对有,万事小心总没错。
但这样就需要她全身上下的注意力和肌肉一起高度紧绷着。
历枝眉毛蹙得很紧,努力分辨防盗门里面那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几秒后,她突然后退半步,手里那把刀无意识被握得更紧了点。
这是被吓的。
几秒前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一声很大很刺耳的嘶吼声隔门在她耳边炸开,基本上就是同时,撞门声也跟着响起,哐当哐当,沉重又疯狂。
如果不是心里一直很冷静地知道末世爆发还没几天的丧尸实力很弱,根本不可能把这种厚度的防盗门给撞破,历枝差点挥刀直接砍上去。
历枝不再在这扇门前面傻站着,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它对面那户走去。
同样抬起手在门铃上连续按过三下,这次迎接她的终于不是死寂的无声。
静下心把耳朵靠在门上仔细听的历枝听出有人在靠近。
她蹙眉稍松,眼里有欣喜急切地绽出水面又静悄悄被水面的主人压回水下,历枝再次抬起手,又在门铃上按了三下。
靠近的那个人停在门后没动作。
历枝很有耐心地继续等。
门里门外两个人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地重合,过去大概两三分钟后,防盗门里面的那个人率先开口说话,清脆的女声绷得很紧,里面满是警惕和不安。
“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让历枝忍不住垂眸扬起微笑。
“我是姜辽农大的学生。”她叙事轻缓地说出早早准备好的台词,“我住六楼,602,前几天家里电暖器坏了我忘记找人修拖到现在,昨天我没忍住用冷水洗澡,今天早上醒过来就感觉有点感冒。”
为了增加可信度,历枝还装作很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我从六楼下来每一户的门都敲过,只有你出声答应我,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家有没有感冒药,可不可以分我一片啊?我不白要,我拿巧克力和你换。”
历枝说完,后退几步,先是弯腰轻轻把西瓜刀放在一堆杂物旁边,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都快被捂化了的巧克力,在猫眼上晃了几下。
她抿抿唇,努力组织话语,想说服林非浅答应和她交换,或者哪怕不答应,也别轻易拒绝。
防盗门那边的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历枝隐约听到有人穿着拖鞋走开的声音出现。
历枝有些失望,又忍不住怀揣一丝希望,掐住手忐忑不安地等在原地。
终于,防盗门传来了‘咔哒——’被打开的声音。
林非浅很小心地只打开了一条缝,从那条狭窄的缝隙里露出半张俏脸和一只胳膊,另一只手不用想,肯定在门把手上面紧紧握着。
她的声音里仍然绷着警惕,可那双大眼睛却像历枝曾经第一次和她见面一样,热烈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和善意。
“给你,你要的感冒药。”
林非浅说,递过去药片后又伸手接过历枝交换给她的巧克力,但是她没有立刻就关门,而是站在那里犹豫地看着历枝。
看着她对自己扯出一抹僵硬却也足够友善的微笑。
“你好,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林非浅的嘴巴惊讶地无意识张了张,又轻又短地‘啊?’了一声。
手指紧张地在衣角揉捏几下,历枝紧张得目光向后躲了躲,磕磕绊绊地找理由。
“我在六楼你在三楼,我们还都是一个人住,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还能互相照顾一下什么的……”
林非浅突然开口打断了历枝,“你为什么知道我一个住?”她疑惑地歪了歪头,问。
历枝一怔,轻声回答,“因为来开门的人是你。”
“如果家里有其他人,爸妈或者是朋友同学,他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开门,如果你有弟弟妹妹,你根本不可能给我开门。”
林非浅点点头,接着,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接着历枝的话往下说:“所以,如果你家里有爸爸妈妈或朋友同学什么的,你也不可能自己出来找感冒药,对吧?”
历枝点头。
“我家里也没有弟妹,真的是一个人住,养着一只狗还是别人放在我这里没来得及带走的,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已经有张写了字的小纸条被轻悄悄递给自己。
林非浅俏皮如少女地吐了吐舌头,“刚才我找感冒药的时候就写好了,本来还在想要怎么给你。”
她把门缝开得稍微大了点,哪怕只是稍微收起点警惕心随便笑一笑,都灿烂得好像夏天盛放的花朵。
“发生这种事一个人在家害怕对吧?没事,我也害怕,所以咱们两个凑在一起聊聊天就都不害怕了!”
历枝怔在原地静静看着她,心脏一阵阵酸涩,又欣喜地胡蹦乱跳。
她听到对方继续语气轻快地说:“我的名字写在纸条上了,林非浅,林子的林,非酋的非,浅色的浅,你呢?”
历枝几乎是费劲身体里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哭出来。
她伸出手,原本冷淡无颜的面容现在笑意浅淡却温柔。
她说:“你好,我叫历枝。”
“历史的历,树枝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