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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长大 5.上学了

父亲拿出一个泛黄的军用挎包,给沙子,说:“儿子,该上学了。”

父亲捂撸着沙子的脑袋,他很少对沙子这样亲切。

那个挎包,是连队发的。团场过去一直是半军事化的单位,三年一次,发军装,冬夏各一套。所以,家里的衣服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绿色。父母亲穿的军装,是没有兜的,干部们穿着带四个兜的绿军装。孩子们的衣服,要么是蓝色的,要么是黑色的,要么是大人的军装改小的,绿色的。家里的老大,穿的一般是新的,一家里兄弟姐妹中小的,穿的是补丁摞补丁、宽宽大大的不合体的衣服。军用挎包,也是必需品,用来装“红宝书”。父亲把“红宝书”拿出来,把他的书包给了沙子。

父亲看到母亲出去了,低声对沙子说:“填成份的时候,不许说你妈是地主,只能说爸爸是贫农!爷爷是烈士,不然打死你!”

沙子非常害怕,他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可她却是地主。地主是一个让人无法抬头,被人耻笑、蔑视、侮辱的名词,只有贫农才是无上光荣的身份。沙子虽然不懂这些词的意思,但沙子知道了,他其实也是一个地主羔子。多么丢人!和沙子家并排房子住着一户人家,所有人对他们都嗤之以鼻,把那家男人叫:老地主,把他的老婆叫地主婆,把他的孩子叫地主羔子。大人小孩见了他们,都避之不及,有的甚至吐口水。他们一家都是任何人可以辱骂和欺负的对象,一家人都是低眉下眼的样子,一副胆战心惊的神态,他们的儿子见了人都是傻乎乎地笑着。可是还是有小朋友,无缘无故地打他们,他们从来不敢还手。

可是,沙子竟然也是个地主羔子。父亲深以为耻。沙子也觉得和人说话一点底气也没有。

父亲有着一个红色的家庭背景。父亲的老家是河南唐河县的一个小村庄。快解放了,沙子的小脚的奶奶带着沙子的父亲、伯伯和叔叔。爷爷是个游击队员,在河南桐柏山里打游击。那时候沙子的姑姑出生了。爸爸家有了一个女儿。当时的农村,养不起孩子,许多女孩子生下来,就被大人用水给闷死了。可是沙子的爷爷一心想要个女娃娃。沙子的奶奶终于为沙子爷爷生下了一个女娃娃。

要解放了,许多的地主富农和乡绅的子弟四处逃散,一些开小差的国民党部队的残兵游勇,从大部队逃回来,又不敢回到已经被解放军接管的家乡,就纠集着一些“地富反坏”分子逃到大山深处做了土匪,幻想着过着逍遥自在的无政府的生活。所以,许多拖家带口的农民就被组织起来,成立了游击队,被大部队的人带进临近的桐柏山剿匪。一些土匪在大山里被直接正法枪毙了,活着的土匪们更加丧心病狂,不甘于灭亡,做垂死挣扎,血债累累。游击队和匪徒们互相都杀红了眼,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为了新中国的梦想,游击队员要消灭一切阻挡前进的敌人。沙子爷爷就是一个老百姓眼里的英雄,他负责一个小分队。小村庄不时传来剿匪胜利的消息。土匪对沙子的爷爷恨之入骨。

奶奶生女娃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山里。沙子爷爷乐不可支,他决定下山看望他的女娃娃,看望他的宝贝。事后有人告诉奶奶,许多人劝过他,因为几十公里的山路边,到处都是土匪的窝子。但爷爷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回家的路。人们说河南人都是二球,就是愣头愣脑的意思。爷爷的血管里张扬着无所畏惧的血性,他每次都会像打鸡蛋一样打碎敌人的头颅,让他们脑浆喷溅,土匪在爷爷的眼里都是惊慌逃窜的老鼠。收到奶奶生女娃娃的消息,爷爷归心似箭。土匪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磨刀霍霍,等着有一天让爷爷的脑袋搬家!血债的归还,都是血淋淋的生命。

在沙子姑姑生下来第三天,漆黑的夜里,沙子爷爷背着他那杆破三八大盖,小心翼翼地下山了。他没有走完那段山路,密集的枪声响了,爷爷来不及把子弹上膛,就倒下了。沙子的姑姑要了他的命!沙子小脚的奶奶哭得昏天黑地,她对沙子姑姑充满了厌恶,对土匪充满了仇恨!沙子的爷爷成了烈士,一个革命烈士!父亲是烈士的孩子。

1956年,支援边疆,河南到处都是宣传队,动员有志青年去新疆当兵,保卫边疆,建设新新疆。草原、沙漠、歌舞、姑娘,更重要的是遍地的牛羊和飘香的稻米,赛比江南的富足:端上碗吃米,敞开怀吃肉。父亲口水四溅,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报名。他是烈士的儿子,根红苗正,他被任命成一个小队的领队,义无反顾地来到新疆。奶奶哭天喊地地和父亲告别,她无能为力,一个寡妇人家,养了一群孩子,养不活啊。大儿子和三儿子已经入伍在部队。作为家中老二的父亲,没有上过学,调皮捣蛋,整天闹得村里鸡犬不宁,小脚奶奶无暇顾及。奶奶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父亲要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作为烈属的奶奶,一心跟党走,她制止不了父亲的决定,只有眼睁睁看着父亲离开她。留下了最让她讨厌的沙子的姑姑和她相依为命。

父亲心事重重地领着沙子去荒原镇子校报道。沙子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一路蹦蹦跳跳。学校在连队的东面。那是一段很远的路程,是一条蜿蜒的土路,人们常年行走,把虚土踩硬了,成了路,路的两边是泛着白色盐碱的碱地。路上都是认识的大人,他们打着招呼,孩子们莺歌燕舞,热热闹闹。

两排面对面的长长的土坯房,南北相向面对着,中间是一块宽阔的空地,算是操场。北面的一栋平房长长的,中间是一间空房,是走廊,廊顶的耳墙上面写着:荒原镇子校。这就是沙子的第一所学校。

卫天地已经在等父亲了。卫天地从上海回来以后,调到了荒原镇子校,他是高中毕业生,学校缺老师。他们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天地叔叔肩上扛着一把坎土曼,他比以前要壮实了些,话也比以前多了,见了沙子,拧了一下沙子的脸蛋。沙子觉得奇怪,卫天地当了老师,怎么还扛着劳动的工具,而不是像别的老师一样,拿着一本教科书。然后,卫天地大大咧咧地领着他们父子进了办公室。

从走廊进去左右两边都有一扇门,是老师的办公室,里面都是坐着的老师和站着的领着孩子的家长。

一个漂亮的大辫子女老师在登记。登记了名字,问出身。

卫天地大声喊着:“苑老师,给你带来个烈士后代,分在乙班啊,乙班都是贫农的孩子,有前途。”

那个叫苑老师的女老师,抬眼看一眼卫天地,一副傲慢的样子,没有理他。

“什么出身?”老师问道。

沙子紧张不已。沙子是个地主羔子呀,可沙子爷爷是个烈士,沙子到底是什么出身呢?沙子仰着脸看着父亲。父亲轻声说:“贫农!”

老师不再问了。沙子看着老师。大辫子老师微微笑着,递给沙子两本书,叫了他的大名,说:

“你去班里吧,东头的第一间。”

她摸摸沙子的头,说:“这孩子这么漂亮,女娃娃一样。”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有个这么漂亮温柔的老师,摸着沙子的头。沙子感觉到了她喜欢沙子。而且她不知道母亲是个地主。从小到大,沙子只知道自己的乳名,没有人叫过沙子的大名。今天沙子知道他有一个上学的名字。老师叫沙子的名字了!

她就是沙子的第一位老师:苑老师。

父亲带儿子向东头的第一间教室走去。

“天地叔叔教我们吗?”

“他出身不好,不能教学生,只在晚上辅导教老师学习,白天在大田劳动改造。不能告诉同学你认识天地叔叔。”

沙子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说起天地叔叔躲躲闪闪的,好像认识他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教室里都是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家长们互相夸着别人的孩子。

呵!好漂亮的房子,两面都是大大的窗户,镶着透明的玻璃,亮堂堂的,不像家里的房子用塑料纸贴着,总是黑乎乎的。还有讲台,还有可以用粉笔写字的黑板。黑板上用红色的粉笔写着五个大字,大人们念出来:欢迎新同学!

沙子是新同学了!

沙子喜欢上课。

沙子是一个在野地里长大的孩子,除了被父亲母亲骂,没有人管教,上天入地,喝着小渠里的生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晒着阳光,有一顿没一顿吃着乱七八糟的饭,跟着哥哥的屁股后面就长大了。懵懵懂懂的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事情都不是事情,只要不被父亲母亲打。生活得无忧无虑。

突然,沙子上学了。有了那么多规矩,背着手,不许讲话,这样子让人痛苦不堪。可是班里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和鼻涕哈喇的男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到上学的时间,都从四面八方来了。过去,在一起玩耍的都是男孩子,野得无法无天。可一看到那些女孩子,沙子就蔫蔫的,说话也不敢大呼小叫了,轻声细语地说话。

班里选了干部,漂亮的女孩小惠当了班长,是老师指定的。她像一个家长一样管着大家。谁不听话,只要她觉得谁犯了错误,她会从座位上走下来用尺子打一下谁。男孩子就做个鬼脸,缩着头,乖乖的了。女孩子也不再叽叽喳喳。有时候打狠了,男孩子会大声叫,女孩子会哭出来。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会转过身来,看着大家,再表扬一句厉害的班长。小惠有着很高的威信,大家都服管。有时候被管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因为瘦瘦的小惠注意到你了,全班的同学注意到你了。

沙子坐在教室里胡思乱想。以前,有一次,掉到水里快淹死了,也没有人管,只有自己拼命挣扎,从水里爬出来,然后趴在渠边,瑟瑟发抖,也不想哭,哭了没用,谁都听不到。然后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把衣服裤子脱下来,晒在树上,一个人光着屁股,躲起来,等衣服晾干,回家。回到家里,还不能告诉父亲母亲,因为那样会被父亲打,母亲骂,谁让你没有脑子,到危险的地方玩。父母亲早就说过,不许爬树,不许下水,不许在大路上玩。可是自己偏偏不听,所以惹了事情,就悄悄地消化,没有人同情你。而现在,每时每刻,都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关注着你,不许干这,不许干那。如果你干了,被打不说,全班的同学都会批评你、注意你,真是过瘾极了。自己原来也是一个可以被人关注的人物。

最喜欢苑老师上课。b、p、m、f、d、t、n、l、z、c、s、j、q、x波—坡—摸—佛—得—特—那—勒—兹—磁—司—鸡—七—西。看着写着怪里怪气的拼音,一遍遍跟着老师读,就学会了拼音识字。哇!就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户,阳光一下子就进了心里,就会读字了。大家说出的话,居然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原来看小人书,只知道好看,连猜带蒙,才知道大概的意思。现在看书,就知道书上的人在干什么了,小画书上一个个人的嘴里冒着圈圈,里面写着他们说的话。天窗被打开了,世界是这么美好!沙子的眼睛原来是看天空的,看星星的,看月亮的,看太阳的,看飞鸟的,看父亲母亲的脸色的。而现在,沙子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书里精彩的世界,那个有着另一个喜怒哀乐的美妙世界。沙子的眼睛从拼音里,从学会的文字里,看到了一个比眼前世界更广阔的世界。沙子如饥似渴地跟着老师学习。

算数也是个奇妙的课程。1、2、3、4、5,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数字来表示多少。以前,沙子的世界是一天天混在一起的,只知道有星期天。因为在那天,大人们会休息,会在那一天洗衣服,做一顿香喷喷的饭菜,或者,父亲母亲会在那一天吵架、打架。其他的日子,是一天天叠在一起的,发生了大事情,就记住了那一天的事情。而如果没有可以记忆的事情,就是从天亮到天黑,晚上继续看星星。可是学习了算数,沙子就有了时间的概念,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也有了许多新的概念:一个字,两支笔,三本书,四面墙,五位同学,六天上课,到了第七天就休息,八个小时,九道题目,十公里路。平时说不清楚的大小、多少、重量、里程,一下子变得明明白白。这神奇的算数!

写数字的时候,沙子不会写8,不会写9,怎么写都写得曲里拐弯的,躺着的,难看极了。班里有一个脑袋长得大大的超人,大家叫他铁头。他只教了沙子一遍,沙子就学会了笔顺,把这两个怪异的数字写得漂漂亮亮了。

沙子喜欢学习。沙子的眼睛好像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每天到了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沙子就走了。下午应该有三节课,可是沙子不能再上课了,因为沙子要去打牛奶。沙子给老师请假,老师不批假。沙子背着书包,背着一个行军壶,悄悄离开了教室。沙子妹妹那时候只有一岁多,她要吃奶。沙子每天必须去五公里外的畜牧连打牛奶,他忐忑不安地离开学校,毅然决然地离开学校。当沙子离开学校的时候,真的是很孤独,校园里书声琅琅,而沙子却要去给妹妹打牛奶。没有牛奶妹妹会饿死,妹妹是家里的宝贝。

沙子走过团部,走过医院,走过荒地干渠的另一座大桥,顺着排碱渠边一条长长的土路,来到奶牛场。每次当沙子去的时候,打牛奶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沙子就夹在大人们中间,等着。有时候牛群会很晚归圈,队伍里的人都焦躁不安,沙子就回想着学校的事情,想着老师教过的课程,想着同学们的笑声,想着班里漂亮的女同学。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当打上牛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时候,牛群归圈早,挤奶的阿姨,在大家面前挤牛奶,双手抓着奶牛巨大的乳头,左一下,右一下,把雪白的乳汁吱吱地挤在桶里,一会儿,桶满了,就开始一提子一提子给大家分奶。沙子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姨的手,那双美丽的大手,那一排排好看的牛的乳头,洁白无瑕的鲜奶!从此以后就定格在沙子的记忆里:美丽的女人就是劳动着的女人。

那天,沙子来晚了,牛奶已经卖完。

沙子握着空荡荡的行军壶,想着饿得叽里呱啦的妹妹,想着母亲无奈的眼神,内心苦不堪言。沙子靠着牛圈的栅栏,无声地看着吃草的奶牛,他不想回家。沙子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奶牛。蚊子密密麻麻地围着沙子,身上露出的地方全是被蚊子叮咬的小包,奇痒无比,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想着妹妹饿得哭闹的样子,呆头呆脑地看着奶牛。

太阳落山了,黑色的夜幕降临了。暑气渐渐消散,牛圈里的奶牛停止了哞哞呼叫。牛圈的不远处,是一座坟场,在白天的时候,沙子眼睛里总有一缕缕白烟,在那片上空飘荡,让沙子寒彻心骨。日落以后,那片上空蓝幽幽地发出点点冷光,阴森恐怖。夜色降临,阴冷的气氛让沙子害怕得发抖。该回家了,沙子背着空壶,沿着土路,向家走,家在好几公里以外。走在凸凹不平的路上,沙子内心充满了担忧和畏惧,他仰着脸,看着满天的星星,泪水流了下来,然后扯开嗓子大声哭起来,他的心像被野蔷薇的毛刺扎伤一样钻心地痛。沙子无法表达自己的无奈,还有什么比哭泣更能让他感到安慰和安全的?

那条排碱渠边的土路,洒满了沙子年幼的眼泪。没有人知道!

由于沙子经常无故逃课,班主任苑老师就去家访。家里很少来客人,更别说来了有文化的老师。父母亲对老师毕恭毕敬的,他们把沙子赶出门,和老师在昏暗的家里,嘀嘀咕咕。

老师走了,母亲的脸色异常难看。因为沙子下午老是逃学,老师纠正不了沙子这个毛病,她来到沙子家了解情况。沙子没有告诉过大人:自己每天提前离开学校,去打牛奶。沙子知道,如果他每次放了学再去打牛奶,基本上会空手而归。母亲也不听沙子解释,拧着沙子的耳朵,让沙子站在门外的窗户下。

她收了沙子的书包,把书扔了一地,崭新的书本落了一地,沾满泥土,沙子的心揪作一团。

母亲说:“从明天起,你就不用上学了。”

而沙子怎么能不上学呢?他喜欢校园,喜欢那里明媚的阳光和琅琅的读书声,还有一起玩游戏的小伙伴。沙子哭得一塌糊涂。沙子不能同时完成两件事情:上学和打牛奶。而每一件事情对沙子都很重要。可是他无法做两件事情让老师和父母亲都满意。沙子哭着哭着,坐在窗户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沙子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在偷偷抹泪。

第二天中午,卫天地叫了沙子去奶牛场,找到那个美丽的阿姨。

阿姨看到沙子,吃惊地笑起来。

“沙子,奶牛都在地里,牛奶在奶牛的肚子里,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妈妈不让我上学了。”沙子低声说。

“不上学干什么?你还小呀,你妈妈怎么那么不懂道理?”

“我每天为了打牛奶,下午第三节课老逃课,老师告状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有什么用,爸爸妈妈都在地里劳动。可是打不了牛奶,妹妹会饿肚子。”

“那你就不上学了?这不行,我去给你们老师说。”

“阿姨,可不可以这样,我每天中午提前过来,把牛奶壶放你这,你帮我打了,我下午下课了来拿。”

“这孩子,真让人心疼!”

卫天地说:“大姐,以后让这孩子拿两只壶,一只留在你这,一只打回牛奶,每天换,不必每天中午跑。”

阿姨鄙夷地看了一眼卫天地,没有理他。

阿姨说:“这孩子真有良心。将来一定出息。”

卫天地说:“这个社会都没有出息了,孩子会有什么出息?”

阿姨说:“你就是一个反革命分子,当着孩子面怎么乱说?人家苑老师根红苗正,怎么可能看上你?除非你再投胎一次。”

沙子听得糊里糊涂,猜测一定在说学校里的事情。同学们都在说:反革命卫天地想拉拢腐蚀漂亮的苑老师。

牛奶阿姨拢过沙子,在沙子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沙子活蹦乱跳地跑回学校。回去的路上,沙子有点看不起卫天地,觉得他是那么让人讨厌的家伙。一路上,卫天地哧溜着鼻子在哭,不时地掏出手绢去擦。沙子突然也有些心酸,但不再和卫天地说话,到了学校,不打招呼,自顾自进了教室。

后来,沙子再没有逃过课。每天下了课,去牛奶阿姨那取牛奶。有空的时候,苑老师单独把沙子留下,给他补习落下的功课。回家时,常常看到卫天地在操场上来回走,看到苑老师,他就远远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