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清代史料,玄烨对明朝宫廷侈靡之风,对崇祯皇帝,很不以为然。
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与大学士谈明季史事,谕曰:
明朝费用甚奢,兴作亦广,其宫中脂粉钱四十万两,供应银数百万两,至世祖章皇帝登极,始悉除之。紫禁城内砌地砖,横竖七层,一切工作俱派民间。宫女九千人,内监至十万人,饭食恒不能遍及,日有饿死者,今则宫中不过四五百人而已。明季宫中用马口柴、红螺炭,日以数千万斤计,俱取诸昌平等州县,今此柴仅天坛焚燎用之。
在那次与大学士的谈话中,康熙总结道:“又明季所行,多迂阔可笑之事。”这位陛下还专门讲了两则关于崇祯的笑话:
一是崇祯修大内,要用建极殿后阶的一块巨石为基。这庞然大物,高厚数丈,是从外地采买来的,经运河,由水路运抵通县,再人挽马拉,移至紫禁城中的建极殿,耗时费力,不计其赀。现在,要将它运到大内,另派新的用场,可为难死了一帮工匠,谁知石大门狭,无法进宫。虽然,巨石可以剖开,但剖开等于没用;虽然,宫门可以拆掉,但坏了风水的责任,谁也担待不起。匠作部门只好启奏崇祯,说这块石头不肯进午门,请示陛下,除非破门而入,否则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崇祯当即吩咐:这真是岂有此理,朕要用为良材,竟敢抗命不从,那好,将它捆起来,打六十御棍!皇帝的话,金口玉言,怎敢抗命,只好着人去打那块巨石。御棍哪有石头坚硬,打了一顿以后,石头依旧,御棍却断了不少。
二是崇祯学骑马。因为当时边关战事吃紧,朱由检要偃文修武,要身先士卒,兵部尚书自然建议他先掌握御马之术。打不打仗无所谓,检阅三军,皇帝骑在马上,接受山呼万岁的场面也很壮观。崇祯动了心,决定要练骑术。这当然是大事,择了个好日子,选了匹良种马,找了位名骑师,习练那天,两人执辔,两人捧镫,两人扶靴,七八个太监,或蹲或趴,或捧或抬,刚刚将他送上马背,还未坐稳,就滑落下来。尽管被人接住,并未摔着,面子上过不去的崇祯,气急败坏。这是什么破马,如此不识抬举,发出御令,将此马打四十大鞭,然后罚往边远驿站当差!
石头打六十棍,纹丝不动,但无辜的御马被抽四十鞭,直尥蹶子。讲到这里,康熙不禁感叹:“马犹有知识,石则何所知乎?如此举动,岂不令人发一大噱?总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阿保之手,不知人情物理故也。”玄烨还说,这是他从宫中当年留下来的明代太监那里听来的。没有调查研究,没有发言权,所以,他讲得振振有词。
应该承认,玄烨在位六十一年,平定三藩,收复台湾,抵制沙俄,巩固边疆,使大清王朝达到全盛状态,是一位比较杰出的君主。而且他本人好学敏求,勤于政务,“未明求衣,辨色视朝”,早年和壮年,确实称得上是一位有为的皇帝。所以,他有本钱批评前朝的末代皇帝。但这位圣上,到了晚年,精力不逮,暮气日盛,吏治渐弛,纲纪不振,因而,官员腐败,贪风日炽,税赋失征,国库虚空。等到雍正接班上台,康熙留给他的固定资产,尽管是一个幅员广阔的庞大帝国,但只有区区七百万两银子的流动资金,真可以说是到了入不敷出,难以为继的程度。雍正在位十三年,就是想法搞钱,苦熬苦挣,精打细算,才有了三千多万两存银的积累。
近几年来,写大辫子的清代电视剧,最为津津乐道者,莫过于雍正这笔攒下的银子。但是,最具有讽刺意味的,那个康熙最看不上的崇祯,当他在煤山上吊的时候,他国库里的存银,是康熙死时的十倍,为七千万两,比雍正用十三年工夫挣下的还多出许多。看来,以国库存银来说,姓朱的亡国之君,要比姓爱新觉罗的这两父子,号称盛世帝王的康熙、雍正,捆在一起,腰还更粗一些呢!
讲别人笑话,最好别让别人再讲自己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