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一天傍晚,日东造纸公司的职工杉本正一下班回家从大厦的东门朝外走去。
“您是直接回家吗?”
早已等候在东门附近的男子走上前问杉本正一。男子是蓑浦警察。他曾经与杉本正一见过面。
“是的,直接回家。”
“那好,我与你一起走。路上我有话问你。”
杉本正一是姬田吾郎的好朋友。姬田吾郎死后,常有警察前来向杉本正一打听姬田吾郎的生前情况。尤其是蓑浦警察,他和杉本正一已经熟悉了。
蓑浦警察属于资深的刑侦老手,年龄四十一二岁。由于风吹日晒,他外表看上去像一个粗人。
“请到我住的公寓去吧?”
“好好,我正好有时间,你是住在中野吧?”
俩人并肩朝车站走去。蓑浦警察一路上没有谈及那起案件,与杉本正一拉家常。
杉本正一居住的公寓,离中野车站步行只需十分钟左右,是一幢崭新而又整洁的住宅建筑。到家后,杉本正一请蓑浦警察入座。
“我从姬田父亲那儿看到他生前的日记本,并把那上面的内容都抄了下来。”
蓑浦警察津津有味地喝着杉本端上来的热咖啡,开始进入话题。
“看过日记后才知道你是姬田最亲密的朋友,故而再次打搅你,请多多包涵。这样吧,先谈谈我们的侦查工作。每发生一起凶杀案,必须成立侦破专案组。专案组经常举行例会,由会议决定侦查方向、侦查警察的任务、分析案情和下一步侦查的重点。因此,像侦探推理小说里那种图名谋利的侦探,在我们警察系统是不允许存在的。现在的搜查一科安井科长,进行了一些大胆的工作尝试。在过去,凶杀案连续发生,警察人数不够,一般的凶杀案件即便设有专案组也形同虚设。为此,像这样的普通案件,尤其是需要由东京警方侦查的外省市发生的凶杀案件,由一个侦查警察专门负责。这位侦查警察可以根据自己的推理和想象一查到底,一个月,二个月……可以不停地调查下去。由于专人专案,一有线索便会穷追不舍。我一个人负责类似的三个案件,整天忙于侦查和推理。其中,令我最感兴趣的可以说是姬田的被杀案。我坚信这起案件是他杀,不是自杀。凶手多半是茶馆少女和依田青年提供的那个身着褐色风衣的男子。可后来,我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这些凶手,通常是化装后实施犯罪。因此,罪犯在化装前与化装后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为得到你的通力协助,必须向你说明一些情况。第一,就这起案件的调查取证,热海警察局专案组还在继续进行。虽已过去了好几天,但他们还在全力以赴;第二,使姬田生前担惊受怕的,是幽灵般的白色鹅毛信,我们另外一个侦查科已经派警察专门调查;第三,我已向姬田的家人及其亲朋好友了解了情况。迄今为止,我已调查了二十多人,了解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同时,我还特地拜会了大侦探明智小五郎,征求他的意见。我和明智小五郎交往很深,经常向他请教。”
蓑浦警察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地说着。
“在我调查的二十多人中间,没有一个人在现场或者有作案时间。也就是说,从十一月三日下午到傍晚的案发时间段,他们都没有离开东京。倘若在热海行凶后回到东京,路上至少需要五到六个小时。
“因此,今天拜见你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要求,只是想借用你的聪明才智配合我弄清一个问题。就是刚才提到的,姬田的日记。”
蓑浦警察说完,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了起来。
“哦,就是这个。这是从姬田日记本上摘抄下来的。从今年五月初到最近一段时间里,姬田的日记本上记录着十分奇怪的内容。我把它归纳起来是这样的,请看一下。”
蓑浦警察递给杉本正一看的是一张表格,记载着日期以及英文字母和数字组合的数据。
“这些记号栏里的数据,看上去不像表述金额,好像是记载时间什么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大部分数据的后面两位是00,中间也出现了两个30。根据我的判断,多半是表示时间。像30这个数据,可能是表达时间上的三十分。由此看来,这张表记载的时间是从一时到七时,当然不是上午,而是下午。像这样的以英文字母为首的数据,一般来说,字母表达人名或者地名的第一个字,后面的阿拉伯数字记载的是时间。照此推理,表上记载的,应该是何时何地与何人秘密约会的记录。从白色的鹅毛来看,约见的对方也许是专门从事秘密结社的人物。可从家庭和朋友提供的情况来看,姬田似乎不具备这样的冒险性格。就这一点,你是怎样认为的?
“如果说不是,又怎么解释那么多的约会呢?不过,他与这么多人进行秘密约会,多少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些英文字母,也许是表示场所的第一个字母。也就是说,姬田一共在八个地点与他人会面。通常,尽量避免秘密约会地点的相同。我这种想法也许是比较恰当的。这些约会场所,我起初以为是电车车站。经过种种核查,表示电车站名的可能性不大。于是,我想到另一个问题。请问,贵公司有避暑假期的制度吗?”
“没有。除节假日以外,一年内只可享受十天公假,而没有避暑假期的制度。”
“原来是那样啊!可见,这张表上记载的日期越来越有趣了。从最初的五月六日到七月十三日,从九月五日到最后的十月十日,无论哪一天都是从星期一到星期六。而星期日和节日,一天也没有。可中间的七月十七日到八月二十一日的日期,全部是星期日。这里是表达什么意思?可能是天气炎热到远处约会?如果去远处约会,只有星期日才行。”
“但如果远行,路程所花费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也不太可能。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星期日,总希望出门去远一点的地方。”
“我也是那样想的。事实上,这数据我还是弄不明白。因此,特来征求你的意见。除我刚才说的那些以外,你还想到一些什么?”
“是呵,我也不太明白。倘若这些数据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是为了秘密约会。那么,必须核实这一天这一时间段里,姬田是否在公司里。你说是不是应该核实呢?”
“是的,这就是我要拜托你做的事情。刚才你看到的这张表上的日期和时间,确不确定姬田在公司里?”
蓑浦警察从口袋里取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慢吞吞地吐着烟,等候杉本正一的回答。
杉本正一一边注视笔记本上的那张表,一边思索。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
“哦哦,那一天他确实不在公司,就是这最后的一天即十月十日。这天我俩一起外出工作,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吃完午饭的时候,正巧是中午十一时三十分左右。姬田对我说,他要先回公司办一点事。说完与我分手了。他回到公司时是下午四时左右,也就是说,他那一天有一段时间不知去哪里了。也许,是去完成公司交办的其他任务?”
“果然如此。就这一次是吧?你俩当时分手的地方在哪里?”
“新桥车站附近。我们是在那附近一家饭店里吃的午饭。”
蓑浦警察取出笔记本不知写了一些什么,又问:“除此之外,你还想到些什么?”
杉本正一摇摇头,说:“这样吧,我明天到公司上班时再问问其他同事。姬田上班时经常外出办事,你那份表上写的时间,姬田大都不在公司。只是这些外出究竟是为公司业务还是为自己的私事,无法知晓。总之,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去了解一下,弄清情况后再向你汇报。”
“那太谢谢了。这表是我抄录下来的,请无论如何替我保管好。”
蓑浦警察从笔记簿里撕下那张画有表格的纸,再仔细地在笔记簿其他页上誊写了一遍。然后,连同自己的名片一起交给杉本正一。名片上印有“东京警察局刑事侦查一科”的电话号码。
“请随时与我联系。最后,还有一件事想打听一下。”
蓑浦警察并不想马上结束谈话,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仍然是表格里的日期。如果说从五月六日起开始秘密约会,我统计了一下每月的约会次数:五月份,三次;六月份,三次;七月份,五次;八月份,三次;九月份,三次;十月份,一次。由此可见,约会次数最多的是七月份。从九月十三日到十月十日,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约会。另外,在姬田去世的十一月三日之前,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约会。从这种反常情况分析,姬田的秘密约会里似乎出现了不小的风波。我想在那一段时间里,你作为姬田的好朋友,一定能从他当时的脸色和说话里感觉到一点什么……”
杉本正一开始根据这张简单的表格回忆,似乎想起姬田吾郎当时的一些反常举止和言行。
“我发现姬田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时候,确实也是五月初,应该说与这张表记述的时间是吻合的。当时,我想姬田在生活上大概碰到了什么问题。曾几次故意引诱他,套他说实话,可他一直守口如瓶。看到这张表,我又想到九月底前后,当时,我见他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坐立不安,还常常直愣愣地望着天空,对待工作漫不经心。我暗自思忖,姬田心里一定有什么烦恼的事。于是,我想方设法去安慰他、关心他。可他并不领情。”
杉本正一说到这里,抬头望了一眼蓑浦警察。
“噢,这张表与制造这起凶杀案的凶手,一定有什么关联。姬田也一定是由于参与了这种秘密约会,给他自己带来了事先想不到的烦恼。不过,我也总觉得奇怪。姬田曾一度忧愁、烦恼,这是事实,可我无法明白他为什么被杀。相反,烦恼的结果应该是自杀。姬田的死真的是自杀吗?
资深的蓑浦警察听了这些,丝毫没有改变自己原来的观点。此刻,他打算返回警察局,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是他杀,但动机尚不明白。另外,凶手究竟是什么组织的人物,还没有一点线索。从现在起,我将一步一步地靠近凶手,尽快侦破这起案件。你可能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但我告诉你,侦探工作实际上是最刺激、最有趣的行当。有犯罪事实,就必然有罪犯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以罪犯为侦查中心,步步紧逼,缩小包围圈。但在侦查过程中,性急不足取,光凭直觉更不行。包围圈里倘若有一丝空隙,罪犯就有可能漏网。我认为,表格里使用英文字母,目的是不使别人产生怀疑,又不暴露约会地点。比如,宾馆等。我打算下一步从地点着手,靠两条腿进行摸排。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再寻找别的路。第一个英文字母表示的场所,在东京何止百家,可我一定要找到它们。根据我多年积累的侦探经验,还可以采用其他各种各样的手段,我想不需要耗费很大精力。今天就麻烦你到这里,过几天我可能还会来找你商量。刚才拜托你的那些事,请尽量给我提供一份详细的书面调查。我等你的电话,如果我不在办公室,请把姓名留给警察局的总台。我接到通知后会马上打电话与你联系的。”
说完,蓑浦警察鞠躬行礼,向杉本告别,消失在夜色浓浓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