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蓑浦警察拜访明智小五郎的那天,大河原义明因公司业务需要,于次日去大阪出差。按照惯例,武彦庄司也跟着一起去。
出发前的一天夜里,武彦庄司独自一人在图书室里查找资料。忽然,由美子走了进来。
“武彦,我有话要对你说,但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想请你留在家中……还有,我刚才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因此,你明天不要去大阪了。留在家里,慢慢地听我说……”
武彦庄司惊呆了。一直被自己视作长辈或大姐的夫人由美子,突然用亲热的口吻和自己说话,这让他顿感受宠若惊,茫然不知所措。
前几天,武彦庄司接到明智小五郎绘制的一张表格,让他填写案发那天由美子的行动内容和具体时间。武彦庄司填写后,把表格交给了明智小五郎。明智小五郎虽没有向武彦庄司说明是调查由美子的,可武彦庄司是明白人,立即察觉到这是调查核实由美子与姬田吾郎被杀案是否有牵连。
姬田吾郎的死,引出了大河原义明夫妇俩有作案嫌疑。尤其当武彦庄司听到被自己视作长辈的由美子名字时,脸吓得变色了。
调查结果显示:由美子在案发当天的那个时间段里,根本没有外出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武彦庄司感到真是一个谜,可在他看来,夫人与姬田吾郎被害毫无瓜葛。
但是,大河原义明夫妇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则,明智小五郎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们展开调查,明智小五郎可不是那种等闲之辈。
几天来,武彦庄司就是在这种烦恼且心情日益复杂的情况下度过的。当他一听到由美子的这番话,立即转过脸朝她看了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是,按您的吩咐做。我稍稍有点头痛不适的感觉,去医生那里看一下就回来。”
那天晚上,武彦庄司到附近的医院看病,巧妙地骗过医生后回到房间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大河原义明一走,武彦庄司便按照由美子昨晚说的,前去登门拜会。此时,夫人家中所有的用人还在酣睡之中。每每遇上主人出差在外,家中都是静悄悄的。
武彦庄司蹑手蹑脚地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犹如梦游患者,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来到夫人房门口轻轻地叩了两下,房门是虚掩的。
由美子好像等候多时,用手势召唤武彦庄司,然后指了一下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躺在宽大的安乐椅上。
武彦庄司竭力克制自己紧张的心情,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坐在与夫人面对面的椅子上。
“武彦,你大概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因此,我特地留下你,不让你去大阪。如果主人在家,我们就不可能像这样在轻松的环境里慢慢地交谈。”
由美子的口吻平稳、镇定,武彦庄司则紧盯着夫人脸上的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
“武彦,你问过阿菊她们了吧?我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你问她我什么时候去过什么地方,等等。阿菊全告诉我了,我希望你能直接问我。”
阿菊是由美子的贴身女佣。听到这里,武彦庄司尴尬极了,脸色煞白。
原来,由美子已经全部知道了!武彦庄司急得全身上下冒冷汗,就连胳肢窝里也渗出了汗水。
“是的,我确实问过。”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蒙混过关,只有全部坦白才是上策。与其憋在心里独自烦恼,倒不如现在痛痛快快说出来,一切听天由命。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明智小五郎托我问的,并要我瞒着夫人暗中调查……”
“果然有那么回事!调查的日期从何时到何时?你还记得具体是哪些日子吗?”
由美子说话时,脸上没有半点发怒的表情,相反,目光里流露出善良的眼神。武彦庄司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夫人如此镇定自若,心平气和,无疑跟那起案件毫无关联。明智小五郎一定是神经过敏。不管做什么,把话挑明不就好了吗?这种担心是毫无必要的。
武彦庄司暗自思忖后,开始转守为攻。
“我一点也记不清了。但是……请稍等一下,好像那张记录还在。”
武彦庄司摸了一下口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纸片递过去。由美子一行一行地仔细望着,那眼神好像在回忆什么。
“看不懂。上面写的日期和时间,是从哪里弄来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明智先生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但是……”
“但是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由美子瞪大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武彦庄司踌躇不安起来。
“我想,那大概是夫人与某个人在外会晤的日期和时间吧?”
夫人的嘴角微微含笑。
“你是说与某个人?”
由美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时,姬田吾郎生前的说话声好像在武彦庄司的耳旁响起,武彦庄司大吃一惊,声音又猛然消失了。
“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明智先生肯定有什么错觉,我的确经常外出,但大部分是在丈夫外出的时候出门,购物啊,去剧院看戏啊,听听音乐,或到朋友家去玩。每个月里,丈夫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因公外出,这你是清楚的。我外出时间与他差不多。可这上面写的,每个月只有三到四次,显然与我真正外出的日期不相吻合。上面标明的日期和时间,即便我不在家,也只能说是巧合和偶然吧!我每个月外出的时间,比那上面写的要多上好几次呢!”
武彦庄司没有吱声,认真地听着。
“是呵,我如果能回忆出这些天的情况就好了。可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可最后十月十日那天的情况,我还能记得一点。那天中午过后,我到赤坂的矢野目美容院美容,与女店主聊天一直到傍晚。矢野滨子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因此我俩说起话来十分投机。”
武彦庄司认为,十月十日那天,夫人肯定邀约了几个人一起去那家美容院。这种情况,只要调查一下就可以了解清楚。
“明智先生究竟在考虑什么?我很希望能拜见他,同他慢慢地长谈一次,不知有这种可能性吗?”
明智小五郎在思考什么,武彦庄司也不清楚。但他深信,明智小五郎之所以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不会徒劳。
可一看由美子不慌不忙、稳如泰山的神情,他似乎又觉得明智小五郎这次可能会产生失误,错怪好人。
武彦庄司感到自己像三夹板,处在明智小五郎与由美子之间,左右为难,默默地望着地面。夫人也许察觉到了武彦庄司的心思,立刻换成爽朗的说话口气。
“武彦,你是接受明智先生的委托暗中调查我的吧?可事实上,你确实是在为我担心。不过,我告诉你,你不用担心!在明智先生的头脑里,也许把姬田从断崖坠落的事件与这张表联系在一起。可事实上,我与这张表没有半点牵连。因此,请你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论年龄,我仅比你大两岁。可言行、举止和思维,我像一个长辈。从你来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把你当外人看。有时把你当自己的弟弟,有时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我一直是这样的感觉。自从父母逝世后,我长时间孤身一人。嫁到这里后,与丈夫大河原先生一起生活。也许是两人生活显得单调而寂寞,总希望有朋友光顾、聊天。姬田和村越常来我家玩,给我和我们家带来了欢乐。不过,他俩也并不仅仅是陪伴我。对我而言,他们是一般朋友而已,谈不上是什么知心朋友,我不可能与他俩深交。
“也就在这时,你来到了我家,并且与我们朝夕相处,亲如一家人。因此,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请尽管对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武彦庄司一边听一边感到自己好像在做梦,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坐在自己对面的夫人,似乎一瞬间成了自己的大姐,又像自己的妈妈。
啊,我一直在为夫人担心,担心她做出那种可怕的事。可夫人的心地是那么善良、温和,我怎么能怀疑她与姬田吾郎事件有牵连呢?
“夫人,我真对不起您啊!望您海涵!”
武彦庄司心里后悔莫及,默默地对由美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