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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传 §第十三章 队友剧团

为了不失去全部生活而付出生活的一部分,这是正常的。每天六至八小时的工作是为不饿死。然而,对寻求发展的人来说,一切都是发展的机遇。

——《手记》

如果要寻找一个证据说这几个月的党内争论、公开论战和最终把他开除出党的粗暴做法让这位年轻的战士害怕了,或者说使他从此变得沮丧不堪,这将是徒劳无用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加缪完全不像常人那样为忘却这一切让自己浸没在某些狂热的活动之中。他通过其他方式,朝不同的方向继续他的社会文化行动。

阅读加缪的日记,我们丝毫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显示他失望的情绪。这位青年人学会了不在日记中袒露心扉。【1】

这段新的活动时期,即这段重新去组织戏剧表演的经历,其中各种组织和计划工作——确定排练日期、邀请业余演员、租借排练和演出的场所、张贴广告——并未给他个人的未来注入稳定因素。通过他的日记,我们知道那时他的小说《幸福的死亡》创作计划已大大跨进了一步,并且已搜集了将构成他第二本集子《婚礼集》的许多设想,再则还有一份除这些计划以外的更富雄心的创作蓝图。但加缪那时已经24岁,他需要和同龄人一样开始一种职业。

他首先在巴黎寻找。在他那间位于米什莱路,仅用一张伽利玛出版社出版的“七星文库”版古典、现代作家文集海报做装饰的阁楼里——他当时就在这种供单身汉居住的陋室栖身(他常搬家,且常借居于暂时外出的朋友家里)——他同路易·米凯尔谈论了艺术在阿尔及利亚发展的可能性。“只有在巴黎才能找到共鸣。”加缪对他的朋友说。米凯尔没有回答。加缪又继续说道:“显然您会问我:‘需要有共鸣吗?’”在米凯尔看来,那是一个文字游戏——共鸣(résonner)对理智(raisonner)。【2】

在巴黎,有一个人能对这位富有文学憧憬的阿尔及利亚青年人提供帮助。对处在青苗生长期中的北非作家们来说,加布里埃尔·奥迪西奥俨然代表着父亲的角色。他的作品从阿尔及尔来到法国发表,并由最理想的伽利玛出版社出版(1935年出版了他的《地中海的年轻一代》)。他把地中海人民特殊天赋的概念引入了法国文学界和知识界。马克斯-波尔·富歇回忆道:“他第一个赋予了他青年时代的祖国一种文学的意识。他的祖国阿尔及利亚需要有作家。”他是包括加缪、朱尔·鲁瓦、埃马纽埃尔·罗布莱斯在内的北非流派的创始人、顾问和支持者。【3】事实上,这位“阿尔及利亚人”出生在马赛(1900年),十岁那年当他父亲被任命为阿尔及尔歌剧院主任时随父亲坐船踏上了北非的土地。【4】作为位于巴黎歌剧院大街上的阿尔及利亚经济旅游开发处主任,他其实可以算是阿尔及利亚总督政府驻法国的文化专员。

当加缪在1937年11月9日从翡虚院写信给奥迪西奥时,他们俩还从未见过面,但奥迪西奥已久闻加缪的声名,他负责的阿尔及利亚经济旅游开发处的《信息导报》率先在法国本土报道了(5月25日)《反与正》出版的消息。【5】

我现在尚无职业(加缪写信告诉他)。但我迫切需要去巴黎生活。您认为像我这样一个拥有一份文学学士学位证书,一份大学哲学文凭,具有一年记者经历(编辑和排版)及两年演员和导演戏剧的实践,年龄在24岁的青年人能否在巴黎找到一份足以使我能够生存并能使自己做点事情的工作……对我来说,能尽早去巴黎生活和工作是极其重要的。【6】

奥迪西奥客气而又坦率地给加缪回信说自己此时没有任何工作可以介绍给他。对一个即使拥有文凭和工作经验的外省青年人来说,要在经济萧条的年头找到一份工作确非易事。但如果加缪去巴黎逗留一段时间的话,奥迪西奥无疑会给他提供更多的帮助。【7】

但这并不是加缪希望从奥迪西奥那里得到的答复。他准备去斗争,然而在那个年代里,斗争的含义就是去获得一份工作,从而能使自己继续生存下去,并且能够去写他想写的一切。敢于接受迁移去巴黎的考验并不意味着在艰辛跋涉后肯定能找到一个安稳的环境。他并不希望一定要离开阿尔及利亚,但他要抹去在那里蒙受的感情和政治上的失望。在同等条件下,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份每天八小时的工作当然要好于在巴黎的颠沛奔波的生活。当然他必须先找到这种全日制的工作。

1937年5月,在阿尔及利亚出生长大,但在巴黎功成名就的青年气象学者让·库仑被任命为阿尔及尔大学附属全球气象和物理学院主任。他发现他的学院有355个分布在阿尔及利亚全国的观察站,于是决定借助这些观察站提供的数据建立一份有关阿尔及利亚气候的完整档案。他的一位大学同事,或许就是让·格勒尼埃,问库仑是否能雇用还未找到工作的加缪。库仑认为完全可以聘用加缪来实施他的气候研究方案。但首要的问题是要找到资金来支付新雇员的工资。他最后以需要技术助手为由,借助政府的津贴来支付新雇员每月1000法郎(约合110欧元)的微薄工资作为解决的方式。他向加缪提出这一建议时还友好地提示道:“您是否准备接受一份完全与文学无关,甚至是乏味的工作?”加缪回答说他别无选择。【8】“为了不失去全部生活而付出生活的一部分,这是正常的。”他在11月22日的日记中这么写道。

1937年12月初,他开始在气象学院工作。办公室的工作在下午4点结束,这使他可以用傍晚和晚上的时间来做其他事情。【9】他给加布里埃尔·奥迪西奥写了第二封信(12月3日),对他的坦诚表示感谢:

您给我的建议无疑是一种吸引人的风险。但这两年间我一直在玩这样的游戏,我迫切需要重新控制我的心情和我的身体;不瞒您说,我上次给您写完信后,身上只剩买去马赛的船票钱……或许这在体力上是疲劳的,但我想,去面对一种我所熟悉并且从不曾有结果的贫困,实在是徒劳的……

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白天上班,晚上我便可从事自己的工作。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我因此有时间去思考,去更好地准备人生……【10】

他在气象学院领受的第一项任务是把355个气象站之前25年记录下来的数据整理成册,工作的内容并不仅是记录天气情况,而是把每个气象站各自的记录按月按年来整理。比如每个气象站都测量了雨量,但有一部分气象站还进行了其他的观察,记录下了气温、湿度、气压。加缪的任务是在大卡片上(每个气象站一张)登记上在研究期内可用于全部355个气象站的资料类型。这些卡片以后就成了有名的“加缪卡片”,据最新消息说,这些卡片一直保存在气象学院的档案室里。其中一部分被用在保罗·塞尔泽编著的《阿尔及利亚的气候》一书中,该书1946年在阿尔及尔出版,该书前言对“阿尔贝·加缪”所做的技术助理工作给予了感谢。【11】

库仑的助手保罗·塞尔泽对加缪不顾路途遥远奔波于各个气象站之间、全力以赴的工作方式十分赞赏。例如遇到雨季,如果某个气象站在整整一年中未曾开启过,而那一年又是一个多雨的年头,那么这个气象站根据其余24年测量出来的平均降水量就会显得偏低。这样就需要加缪到附近的气象站去寻找同年所做的记录,从而评估出上述缺少当年气象记录的气象站的年降雨量(事实上必须测算出当年月平均降雨量)。当加缪完成355个气象站数据的整理工作后,又承担了一项有关气压的研究工作。【12】他在日记中写道,由于温度每分钟都在变化,所做的记录只能是“真实气温中随意截取的一段”。此后他不无幽默地回忆说,他是根据满是错误的数据进行气压计算的。【13】

每天早晨到达气象学院时,这位年轻的技术助理就套上一件长过膝盖的白色工作衣,很快就站在梯子上,埋头于布满灰尘的文件夹中查阅资料。库仑让加缪做这样的工作有时的确颇感不安,因而常问加缪是否已经感到厌烦。但他的这位青年雇员总是热情和有效地完成每一项任务;当他离开时(1938年9月30日),加缪感谢库仑在他困难时期帮助了他。【14】

从此,加缪可以去考虑他自己的工作,他也能去重新安排他的个人生活。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翡虚院里写作,但晚上总是哪里有空床就睡在哪里,而写好的东西则又放在另外的地方。而现在,他在米什莱路上的一座简单但却是新造的大楼里租了一间房间。

他在气象学院的工作给他带来的有趣结果是他以后一直十分注意天气的变化。他的日记中最早写于1937年12月的有关气候的笔记是出于对《幸福的死亡》的构思(以后运用在了《局外人》中)。这些笔记中的第一条描写了一场冬雨,第二条描写的是一个“看破红尘”的在办公室工作的男人:每个星期天,他都起得很晚,看看窗外的太阳或大雨。“就这样,整整一年,他等待着。等待着死去。希望有何用,因为不管怎样……”

他和那些忠诚于他的朋友很快建立了一个队友剧团,意在替代已同人民阵线联合的劳动剧团,似乎被开除出共产党的经历使他不再需要继续保持一个具有鲜明政治立场的剧团。剧团将从最好的现代戏剧中去汲取灵感,用新的眼光去审视老作品,从而推出一种具有思想的而不是宣传意识形态的戏剧。在法国本土,这种戏剧的典范是《新法兰西杂志》创始人之一的雅克·科波的作品。在巴黎,上演他戏剧作品的老鸽棚剧院已经声名远扬。加缪对其加以效仿,有时借用科波的保留剧目,特别是科波亲自改编并在老鸽棚剧院上演的夏尔·维尔德拉克的《顽强号客轮》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加缪剧团的演员实际上是从1937年暑假结束时开始进行排练的。加缪在名为《为了一种年轻的戏剧》的宣言中宣布了新剧团的成立,宣言以科波的一段话作为开始:

纵观那些以工作、研究、勇气为口号的戏剧,可以说创作这样的戏剧不是为了发达,而是为了挺直腰杆坚持下去。

在戏剧的“灿烂复兴”在全法国形成百家争鸣局面的时刻,队友剧团将给阿尔及利亚青年人带来一个高质量的戏剧季。新剧团的成员赞同一些设想,准备付诸实践。这份未署名的宣言这样说道:

戏剧是一门让活着的人去解释其寓意的有血有肉的艺术,是一门既粗犷又微妙的艺术,是动作、声音和灯光之间的美妙协调。但它也是最为传统的艺术,完全在于演员和观众的配合,在于他们对同一幻觉相互的、心照不宣的默认。

因此戏剧的作用不仅是交流最深刻的情感:爱情、愿望、抱负、宗教,而且要满足艺术家自然的“创作需求”。新的戏剧,加缪继续写道——谁会怀疑加缪是宣言的执笔人?——,要求表演做到“真实和自然,在感情中表现暴力,动作中体现残忍”——这是对阿尔托的敬意。他在古典保留剧目中去寻觅挖掘埃斯库罗斯的作品、阿里斯托芬的作品、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戏剧、西班牙的古典戏剧(费尔南多·德·罗雅,卡尔德隆,塞万提斯)、美国的剧作家(福克纳,考德威尔)、法国的现代剧作家(克洛岱尔,马尔罗),但导演构思是清新的和自由的。

剧团宣布脱离任何政治和宗教倾向,希望成为观众的朋友,并推出了20法郎一年的剧团之友会员卡:这张会员卡在剧场购票时享有25%的优惠并可获得一份新剧目专刊。弗雷曼维勒印制了宣言,剧团的地址就是夏洛的“真实的财富”书店。【15】

对于上演的第一出戏,加缪没有选择一部容易的戏。费尔南多·德·罗雅的《修女》是西班牙文艺复兴初期的一部名著,是西班牙黄金年代的第一部成名作,对同时代的欧洲戏剧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这不是一部供舞台演出的作品,更确切地说是一部由二十章节构成的对话小说。最初是伊夫·布儒瓦向加缪推荐该作品并建议让劳动剧团上演。加缪采用了保罗·阿沙尔的法语编剧版本,名著被改编成四幕剧的剧本。【16】加缪自己扮演青年主人公卡利斯特这一角色,而中间人修女一角由让娜·西卡尔出演。皮埃尔-安德烈·埃梅里和路易·米凯尔负责布景设计,玛丽·维顿负责服装。在劳动剧团时形成的演员不署名的传统在队友剧团得以延续,无论是演出节目单还是演出广告都不曾提及演员的名字。新剧目预告在12月3日星期五和12月5日星期天公演。

又一位明媚的姑娘加入了加缪的剧团。如果说加缪喜欢时不时地招收一些可爱的姑娘的话,那么对他来说更愿意看到入团的姑娘能够理解她们所从事的工作;如果她们也能理解他的话,那就更好了。让娜·西卡尔自认为在文化程度上与他平起平坐,或许是这样,因此他们俩只能是朋友。许多招进劳动剧团和队友剧团演戏的姑娘都会作为“恋人”待上一段时间。但她们都不适应在剧团中待太久。

每个星期天,布朗什·帕兰都会乘坐业余飞行员表兄驾驶的雏鹰式小型飞机前往距阿尔及尔不远的白宫机场。久而久之,她注意到了一位令人瞩目的女士:刚刚学会驾驶的具有贵族气派的高个子女郎玛丽·维顿,尤其当她听说这位经历了两次婚变的女性在一次飞机失事中痛失爱女,不由更加佩服她的勇气。她同时得知玛丽·维顿是位画家,与作家和艺术家们有着频繁的交往;布朗什·帕兰那时也常写诗。一天,她把她写的几首诗给新结识的女友看。又一个星期天,维顿夫人把那些诗还给她,称赞她的诗很有文采。“您应该到我们的剧团来!我让您认识一些很好的人,您会觉得很有意义。”她让布朗什把其他诗作也交给她。“我请阿尔贝·加缪看一下,他是位青年作家。”玛丽·维顿邀请布朗什去了她家,最后建议她去看一看《修女》的排练。

布朗什·帕兰来到剧团时排练已开始,她首先被介绍给克洛德·德·弗雷曼维勒。“一位像您一样的诗人。”两人都重复这句带着讽刺和乐趣的介绍语,仿佛都有愧于自己拥有的头衔。但布朗什·帕兰很快发现在这里她可以放松自如:真诚的同伴关系迅速战胜了虚荣做作。

在观察舞台时,她发现演员排练时都穿便装。剧团似乎由一个皮肤白皙的瘦高个青年人指挥。她猜想这就是阿尔贝·加缪。后者一看到年轻玲珑的布朗什·帕兰,几乎立即走下舞台来向她表示欢迎。他邀请她马上加入剧团。她感到十分意外,而他则笑着说:“我想您会来的。”

她继续观看排练。一开始,她感觉这些男女业余演员反复折腾但效果不大;然而在第一次正式演出时,她看到事实上一切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排练经常安排在剧团中那些有宽敞场所的成员住处,有时在雕刻家贝尼斯蒂的工作室进行。一群十六岁至三十岁的男女青少年离开学校或结束工作后马上来配合排练,自觉遵守必要的纪律。【17】

所有演员还一起承担布景布置以及其他各种体力劳动。女士们负责剪裁和缝制由玛丽·维顿设计的服装。已经给劳动剧团提供了许多帮助的波兰难民马克·维多尔茨克木匠负责制作布景,但挥铁锤、钉钉子的人并不只是他一人,所有会干的和能干的人都动手参与制作。维多尔茨克是在1935年举行的贝尼斯蒂雕刻作品展览会上与加缪相识的,他被加缪渊博的文学知识和对东欧犹太音乐的了解所折服,加缪常受邀去他家。

在最初的排练中,加缪对导演过程做了记录——有一天他说道,这是最使他感兴趣的事情。排练结束后,他们去“法克”啤酒屋,在平台上围着桌子每人吃上一份三明治。一位卖花的小商人根据阿拉伯人的习俗,总是把用茉莉花串成的项链套在剧团女士们的颈脖上。从那儿,他们走到海军区,有时吃上一份用麦粉团加佐料做成的“古斯古斯”,但更多的时候是去“马赛饭店”吃饭,那是一家大众化的廉价饭店,每个菜只需一法郎;服务员根据每个人面前的盆子数量计价,加缪总抢着付账。【18】

他们又重新借用了总督政府大楼内的皮埃尔·博尔德大礼堂——一个十分宽敞的礼堂。(租费不贵,因为政府部门积极鼓励人们去使用这个礼堂;建筑师埃梅里认为租费低廉是因为声音效果差:在这个拥有一千两百个座位的大厅里,能听清舞台上的声音的只有两三百人;不过,队友剧团的观众人数确实也从未超过四百人。)评论员g. s. 梅西耶出于怜悯,认为是大礼堂的条件妨碍了剧团的知名度。至于剧目本身,梅西耶认为剧团做出了令人尊敬的努力,使一部已变得陌生的作品重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当然在场景分割方面还有待改进。“但这不是主要的。令人叫好的是他们依靠极其有限的物质手段达到了目前的效果。在他们的表演中,有一种忘我的,甚至是壮烈的东西让我们激动不已。”他用炽热的词语赞扬了修女——让娜·西卡尔的“无畏”和卡利斯特——加缪的“炽热的激情”。

布朗什·帕兰特别回忆起了许多由玛丽·维顿设计的服装:少妇们穿着长裙,强烈刺眼的玫瑰色如同罗雅所叙述的残酷的故事,令人愤怒得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在《修女》公演之后,他们又重新在贝尼斯蒂的工作室集中,讨论选择下一个剧目。马基雅维利的《曼陀罗花》是一种可能,加缪高声朗读了其中的一些段落。但讨论后他们摒弃了这一设想。加缪表示他还想到克洛岱尔的《给圣母的受胎告知》。最终他们同意上演两部作品,即安德烈·纪德的《浪子回头》,由加缪改编成剧本,还有夏尔·维尔德拉克的《顽强号客轮》——这是两部截然不同的作品。他们需要有新演员加盟,而这一次布朗什·帕兰同意扮演维尔德拉克作品中的泰蕾兹,这是一个她在形体上相似,但在气质上不相近的角色,她自己意识到这后一点。从克服与角色的性格差异而言,她不算个好演员。然而,一位当地评论员却认为她“极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她认为这全靠加缪的指导和其他演员的支持,其中包括扮演咖啡馆老板娘的让娜·西卡尔、褐发英俊小伙子埃米尔·斯科特-拉维纳——布朗什花了狠劲才艰难地叫出一声“亲爱的”,以及说话带着浓重的阿尔及利亚法国人口音的塞莱斯坦·勒卡尼奥。【19】

加缪请既是他老师又是他朋友的雅克·厄尔贡审阅了他对纪德作品改编后的剧本——他改变成了一段二十分钟长的开场小戏——并托他去征得作者的许可,他对作品未作任何改变,只是加了一句话和插入了一个以求加强对白暧昧程度的叙事人。厄尔贡很快获得了纪德的同意并带来了他的祝愿。【20】其间——事情的程度就是如此,加缪同时得到保证他可以在对他说来合适的日期使用剧院——2月26日的晚上和27日星期天的上午。(博尔德大礼堂的秘书长书面回答了队友剧团。)【21】

从1月份开始,每周一、三、五晚上从6点半至9点,他们一直在博尔德大礼堂排演。【22】每次排练,他们付给有关部门区区20法郎,即使对他们自己来说,这笔钱也算不了什么。他们每场演出的预算限制在500法郎内,剧团之友会员卡能使他们另外获得一些钱款,但他们常常是在两场演出后便债务缠身,于是他们只能拿着帽子到观众席中去募捐以平衡亏损。【23】

在《浪子回头》这一出戏中,玛丽·维顿和路易·米凯尔负责服装,弗兰克·蒂尔内负责作曲配乐。加缪扮演回头浪子,而让·内格罗尼这位来自阿尔及尔音乐学院的大学生则扮演弟弟。(内格罗尼后在法国成为专业演员和导演;他音乐学院的老师让娜·马罗敦扮演母亲。)【24】在不署名的节目单说明中,加缪如此表述了他的意图:“动作将不那么自然,家庭剧将借鉴耶稣教寓言中那些神圣人物的风格。”由于纪德本人曾在一段简短的序言中说过他想象的是那些古老的三部曲,因此作品改编运用了相应的布景和服装。“以捐赠人形象出现的解说员提醒道,撕裂先是在肉身和精神之间左右为难,而后又接受了痛苦交错的纪德及其人格,这种反映本身已给剧目定下了基调。”

在纪德这样一位法国文坛宿将因为背弃斯大林而遭到共产党否认的年代里,选择上演他的作品完全有可能被认为是加缪确立他政治立场的举动。但没有人这么去考虑。此外,上演的主要剧目《顽强号客轮》是由一位颇受共产党和人民阵线欣赏的作家夏尔·维尔德拉克在1920年写的。所以人们原以为在政治上与加缪为敌的《阿尔及利亚工人报》在2月19日为该戏发布了广告:

请各位踊跃观看夏尔·维尔德拉克的《顽强号客轮》。这是法国大作家描写战后工人生活的名剧,第一次被搬上了阿尔及尔的舞台……

演出受到保守派报纸《阿尔及尔回声报》的极度吹捧,g. s. 梅西耶在该报发表的一篇长文开场白如下:“队友剧团年轻演员们坚忍不拔的努力在成功中得到了回报,这是一种我们报之以热烈掌声的成功。”对剧团来说,评论继续说道,这种双重演出将会比上演《修女》有一个更好的开端。梅西耶热烈赞扬对纪德剧本的改编,称颂布景“以其狭窄而又高高的大门,从一开幕就形象地显示出了它的吸引力”。尽管剧团坚持不公开演员真名的传统,但评论破墙挖地似的验证了“(加缪)作为演员所取得的巨大进步”。评论提到了夏尔·蓬塞,说他扮演的父亲具有“一种审慎的态度和一个令人激动的声音”,他说雷蒙·西戈戴扮演的是兄长的角色;评论很遗憾未能知道扮演弟弟这一角色演员的名字,但赞扬这位演员“对角色如此准确的理解显示出了他杰出的天赋和一种与生俱来的表演才能”。事实上这位未被确认姓名的青年人我们已经提到过,他就是后来的演员和导演内格罗尼。

梅西耶的评论认为囿于篇幅无法给予主要剧目,即维尔德拉克的作品以正确的评价,但他同样称赞了加缪及其扮演的工人塞加尔,赞扬布朗什·帕兰演活了一个“没有判断力的可爱姑娘泰蕾兹”,并称颂让娜·西卡尔“不怕变丑变老,着力在咖啡店老板娘的身上去刻画出一个具有真实和人道特征的出众的形象”。米凯尔的布景被认为是“朴素中包含着非凡的启示”。【25】

加缪开始经常探望布朗什·帕兰。加缪写给布朗什·帕兰的一张便条包含这个邀请:

如果您星期三(1937年12月29日)下午2点半有空,我们可以去卡斯巴。我将让你看到我在阿尔及尔所喜欢的东西,这是一座人们可以在那里赢得时间(也有人把它称为浪费时间)的城市——当然是以您不感到厌烦为先决条件。

在卡斯巴,他们在弗罗芒丹咖啡馆里同桌而坐。一边喝着茉莉花茶一边观赏街景。“您瞧,”他指着穆斯林说,“他们生生不息,来来去去,多么庄重,多么超脱。”接着又补充道,“他们比我们更文明。”他坦诚地告诉她此时他应该去西班牙,与拥护共和政体的人们一同斗争。“在刹那间掌握一切,完成一切,然后去面对死亡!”他们思考了自杀的问题——一个诱人的概念。

“我想去城里走走,您愿意去吗?”一天他同她这么说道。他们穿过了城区,来到了港口。看到海边山坡上像梯田一样重叠往高处延伸的房子和在黄昏中已被灯光点亮的船只,他对她说:“难道这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最美的海湾吗?”他们沿着通向阿尔及尔城高处的僻静的街道一路走去,坚持不懈地沿着同一条道往上攀登。他向她承认说,连日来白天工作,下午和晚上参加剧团的排练和演出,已使他筋疲力尽。他带她去了埃德蒙·夏洛的书店;她自己的诗集《岁月的活力》不久后就是在那里出版的。

加缪第一次有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友。他们爱情式的友谊一直持续到加缪去世为止,对布朗什·帕兰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件。

1938年1月的一天,当他们踏着夜幕一起散步时,他同她讲到了正在写作的小说。他解释了《幸福的死亡》的主题思想:“人们在一次不良行为后是否感到幸福?”然后又提醒她说:“这是一本沉重的书。”

他让她看了部分手稿,之后她在日记中写道:

一本独特的书,主题充满可怕、奇特、残酷、沉重的含义……令人叫绝的作品,通过一种攫住您心灵的氛围,表现出一种巨大的力量……阅读某些章节,我时有难受的感觉——在这份冷酷的、背离传统观念和道德的叙述中,我感受到一种苦恼和不安。【26】

他也让雅克·厄尔贡看了手稿,后者指出了这位青年作者小说中的不足:唐突的现实主义和凶杀与文学段落不够和谐。可以说是模仿蒙泰朗的不成功的作品。【27】为第一稿手稿(显然是在1938年4月脱稿的)打字的克里斯蒂亚娜·加兰多正好是在加缪刚结束与厄尔贡谈话后遇见了加缪,她发现他十分沮丧。【28】现在无法明确这次谈话的日期,但加缪6月份的日记提到他夏天的工作计划就是修改这本小说。【29】

事实上他在夏天对《幸福的死亡》进行了修改。修改到一定程度,或许是听从老师们的建议,或许是他主动抛弃了写作新手们共有的在处女作中包罗万象,因而显得拖泥带水的倾向,小说中蒙泰朗式的技法及其影响已荡然无存。但小说与《幸福的死亡》已经大相径庭。【30】

可以揣测加缪已经意识到他的这份手稿不够质量。他有意避免同他的出版商埃德蒙·夏洛谈这部小说,不难猜出几分缘由。【31】

直到此时,在杰出的组织者兼写作新手和默默地靠一份平淡工作勉强度日的年轻人之间,从未存在过任何必然的关系。“只有在一个劳动者生存的环境中和建立在这些劳动者身上的文明中存在的那种肮脏不堪和穷困潦倒的东西。”他在1938年4月的日记中这么写道。接着他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建议:

必须坚持下去不松手。自然的反应总是在工作之余让自己精神放松,在自己的周围去创造那种浮浅的崇拜,建立一个观众群,寻找一种怯懦和逢场作戏的借口……另一种轻而易举的反应便是舞文弄墨……

首先必须要保持沉默——放弃观众群,而且懂得如何评估自己。在关注身体素养和关注生存意识中去求得平衡。抛弃一切奢望,致力于一种双重的解放工作——对金钱和自身的虚荣与怯懦的解放。

在制订了《局外人》的工作计划并估算出为完成这一计划所必需的确切时间后,他向自己宣布:“一生中用两年时间去思考一个问题并不算多。”于是他从零开始,并给自己创造机会去摆脱最悲惨的处境,即“干活人的处境”。

在写下这些笔记后,他在日记中又记录下了其他的计划和其他的考虑:还“不够成熟”的《卡利古拉》和文化方面的论文。他似乎考虑继续去读书,准备参加将向他打开通向大学教师生涯大门的教师资格考试;别人还未最后告诉他有关当局在看了他的医疗档案后将永远不会同意接纳他进教师队伍。“印度支那”是一个抉择。难道他真的要沿着青年马尔罗的足迹,到这块遥远的法国殖民地去发财致富,或者至少去为自己博一个名声?(在日记的前两页,他在对一个问题的思考中提到了马尔罗,他这么写道:“革命的精神完全被包含在人对于人的生存境况的抗议之中。”)

一个穿着白工作服在气象研究室的梯子上爬上爬下的技术助理,虽然遭遇挫折,但他理想不灭。我们只需看一下他在1938年4月的日记中反复给自己重复着的那些铿锵有力的诺言:“两年后写成一部作品。”

对一个初出茅庐但还得为日常生计到处奔波的作家来说,还存在着另一条出路:一份不仅能解决吃饭问题,而且还能提供其他发展机会,给人一种更广阔前景的工作。这项工作正在来临,但必须等待着1938年的前半段时间过去之后才能落到他的身上。

在奥兰,人民阵线推动了一份旨在与反动的多数保守派及其媒体做斗争的左派报纸的创办。当一位名叫让-皮埃尔·富尔的阿尔及尔企业家带着妻子在这个地区游览时,他发现在奥兰的街墙上贴着许多宣布创办《奥兰共和报》的布告。他是哲学家及艺术史学者埃利·富尔的儿子,他本人最近在保护阿斯图里亚斯矿工委员会中表现十分积极,并且作为西班牙之友协会的主席,访问了忠于人民阵线的马德里和巴塞罗那分会。时年36岁的让-皮埃尔之前为反法西斯知识分子警戒委员会阿尔及利亚分部进行过巡回演讲,并参加过人民阵线7月14日的游行。此次游行参加者的数量令保守势力深感震惊。

他意识到了有必要在阿尔及尔发行一份与《奥兰共和报》类似的人民阵线的日报——《阿尔及尔共和报》。当时在阿尔及尔只有两家日报。一家是极右翼的《阿尔及利亚邮报》,另一家是名义上属于极端社会主义阵营但实际上属于保守派(比方说倾向于佛朗哥将军)的《阿尔及尔回声报》。富尔回到阿尔及尔之后,就此想法和一些朋友进行了讨论,其中有警戒委员会的马塞尔·巴达勇、左派工程师路易·比罗,以及其他从事教育或司法工作的朋友。富尔在阿尔及利亚上流社会中无疑是一位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他的祖父,也就是埃利·富尔的父亲是一位葡萄种植者,并拥有农艺学文凭。当初他移民阿尔及尔是为了与一位远房堂兄弟一起经营葡萄种植园。这位远房堂兄弟名叫雅克·雷尼耶,是19世纪地理学家埃利泽·勒克吕(其兄弟埃利·勒克吕曾参加过巴黎公社)的外孙。让-皮埃尔·富尔在葡萄种植园工作了5年之后,转而投入房地产领域,为合作社建造大型建筑。他曾撰写了一本关于阿尔及尔城市规划的书籍。常和富尔打交道的有建筑师(他的兄弟和皮埃尔-安德烈·埃梅里同为勒·科尔比西耶的弟子)、艺术家以及农业经营者。他还经常担任阿卜杜勒-迪夫别墅午餐会的主办人,并由此结识了马盖、唐波瓦兹以及其他该社团的成员。同时,他还是为加缪的戏剧谱曲的英国音乐家弗兰克·蒂尔内的朋友。

由此,富尔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们开始为创办他们的报纸寻找资金支持。他们先是成立委员会,继而转变成董事会,成员包括左翼各党派和工会的代表、穆斯林和犹太社区的代表、大学教授、小学教师、科学界人士、商界人士。他们的设想是把《阿尔及尔共和报》打造成一家真正的非资本家的企业。于是乎他们成立的是一家合作社,在阿尔及尔和全省以每股100法郎(约合11欧元)的价格出售股份。他们总计获得约150万法郎(约合165000欧元)。股东当中有两三名富有但崇尚社会主义的农业经营者,不图回报地掏出3万或4万法郎购买股份。但是大部分股东只不过购买一股或两股,有的人则每个月或每两个月购买一股。大多数小股东是犹太人,其余则是巴帕·艾尔-裘德的西班牙人、卡比利亚的公务员和小学教员、小资产阶级穆斯林。富尔和他的合伙人保罗·施米德是主要股东,每人都投入了10多万法郎。他们从1937年最后几周开始出售股份,并一直持续到1938年夏末,期间逐步开始设立编辑部、行政部,还收购了一家印刷厂。之后,他们在巴帕·艾尔-裘德侨民区租用了一栋楼房,购买了二手印刷设备,并得到了《奥兰共和报》的技术支持(《奥兰共和报》派遣其印刷厂负责人和主编作为援助)。

作为《阿尔及尔共和报》的常务董事,富尔去巴黎会晤了总编的候选人。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好几个人。然而他最终挑选的不能不说令人吃惊。帕斯卡尔·皮亚是一个更喜欢默默无闻地生活而讨厌在舞台上表演的人;他的腼腆有时转化成了孤僻,如果看到他,人们完全不可能想象到他会是安德烈·马尔罗的同伴,会是一位像马尔罗一样的文学探险者,会是一位诗人。皮亚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因此他很小就开始为生活而奔波。他是他那个时代最优秀的编辑之一。【32】

在阿尔及尔,加缪及时与《阿尔及尔共和报》的组织者们取得了联系,对方答应聘用。(富尔的搭档施密特已在沙拉路的一栋楼里建立了临时办公室,这栋楼里还驻扎着文化之家和其他一些政治运动机构,但施密特在那时并没遇见加缪。)【33】虽然大部分资料认为加缪是在夏末或秋初时进入该报的,但加缪自我感觉从1938年3月底开始已经上任,因为此后不久他把自己的成功告诉了克里斯蒂亚娜·加兰多,并问她是否能来替代他在气象学院的工作。【34】但此时《阿尔及尔共和报》还远未准备就绪;帕斯卡尔·皮亚本人还未正式到任,甚至对如何办报还未具体考虑,过了好几个月后报纸才初具雏形。(比方说,仅仅那个秋天,加缪的报社薪水能让他搬到一间大点的带露台的公寓,位于米什莱大街比较方便的地段。)【35】

分拣气象报告的枯燥工作仍继续了好几个月。但富有刺激的工作晚上在博尔德大礼堂展开。他正在那里排新戏:雄心勃勃地要把由科波改编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搬上舞台。演出安排在1938年5月28日和29日。加缪选择扮演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伊万,他要布朗什·帕兰饰演格鲁成卡这个轻浮女人的角色,她同意了,虽然这一角色完全不适合她。但这一次她家里让她非回去不可,她不得不打道回府。就她本人来说,她更愿扮演卡特琳娜·伊凡诺夫娜,但这一角色由让娜·西卡尔扮演。服装由玛丽·维顿设计,但是她没能监督制作;布朗什返回时看到请当地一位女裁缝缝制的男角色服装做工无可挑剔,但是布料太厚,颜色刺眼,演员们穿在身上,如同穿着油布衣,而这位女裁缝在最后一次彩排前才来到现场。于是演员们不得不回家,翻箱倒柜找合适的旧服装。布朗什·帕兰找来了一些披肩风帽和女式瘦腰大衣。加缪穿上借来的旧西装,很肥大。说到西装的主人,他抬高嗓门道:“看来这家伙不饿肚子!”后来成为专业演员的青年人保罗·舍瓦利耶扮演斯梅迪阿科夫,而雷蒙·西戈戴扮演的是兄弟中的老三卡拉马佐夫。【36】

“队友剧团今天献给观众的剧目的内容不但毫不诱人,而且使人反感。戏剧的作用不是取悦观众而是引导人们。”节目单上如此说道。如果说经常来阿尔及尔巡演的各类剧团喜欢上演些没有灵魂,但演员阵容强大、表演上乘的剧目,那么队友剧团将在这些剧团止步的地方开始自己的使命,推出由那些不计名利、用团队努力来体现作者意图的青年演员上演的好作品。

年轻的剧团坚持了这一方向,他们的追求得到了回报。阿尔及尔的两张报纸立即对上演的剧目大加颂词。剧团的忠实观众g. s. 梅西耶在《阿尔及尔回声报》上是这样开始他的评论的:

继3月份上演《浪子回头》和《顽强号客轮》之后,队友剧团在昨晚推出了《卡拉马佐夫兄弟》。毫无疑问,在阿尔及尔,我们从此拥有一个充满朝气的剧团,它完全能与巴黎和两三个外省城市的专业剧团相媲美,人们把它们称誉为“先锋”,但事实上它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剧团而已。

评论家对演出极为满意,同时对观众缺乏应有的反应感到伤心。他称赞博尔德大礼堂里看戏的一小群忠实的观众。演员们对戏剧基调把握得恰如其分,埃梅里颇具风格的布景帮助营造出一种合适的气氛。布景的制作费用极低,充分证明创作艺术作品不一定非花巨资不可——“因为,简言之,这种难忘的创作留给我们的是一种纯洁而又真实的戏剧艺术印象……”在《阿尔及利亚快讯》中,夏尔·代尔帕主要评论了科波写于1911年的改编剧本,但同时认为演员们的表演是出色的,但对他们不公开姓名的做法表示遗憾,因为他们“组成了一个和谐的群体,用智慧去表演,带着幸福感竭尽全力地去完成感动我们的任务”。

剧团中的一位成员夏尔·蓬塞认为扮演父亲费尔多夫的塞雷斯坦·勒卡尼奥是剧团最有天赋的演员。而勒卡尼奥为使表演真实则费了很大的力气:他要求在舞台上使用真的食品,于是他得到了炖肉泥和葡萄酒。他念台词时嘴里塞满食物,产生一种令人难忘的逼真效果:“伊万,上帝存在吗?”当听到加缪回答说“不”时,他反击道:“那么说就可以胡来了吗?”——加缪后来在私下里告诉蓬塞,勒卡尼奥张口谈论上帝的时候,一股蒜味迎面而来。“您马上进入了谈论精神食粮的境界!”【37】

【1】以《手记之二》为名出版的第二本笔记始录于1937年9月22日。手稿原本保存完好,说明当时加缪记录的心得未有遗漏。而经过裁剪之后重新拼接起来的《手记之一》说明加缪对那个时期《手记之一》中记载的内容进行了审查。当时他把个人情感记录在了日记当中,尤其是有关第一次婚姻失败的感受。

【2】源自路易·米凯尔。

【3】马克斯-波尔·富歇《有一天,我回忆起了……》。

【4】加布里埃尔·奥迪西奥《传奇歌剧》,巴黎,1970年。

【5】源自加布里埃尔·奥迪西奥。

【6】源自“七星文库”版加缪文集,但日期有误。

【7】源自加布里埃尔·奥迪西奥。

【8】源自让·库仑。根据库仑的回忆,是保罗·塞尔泽把加缪介绍给他的。而塞尔泽则表示在加缪进入气象学院之前并不认识加缪,因此应该是让·格勒尼埃或其他人介绍的。

【9】源自雅克·厄尔贡和莉莉亚娜·迪隆(家姓苏克龙)。

【10】源自“七星文库”版加缪文集。

【11】源自让·库仑和保罗·塞尔泽。让·库仑之后离开阿尔及利亚继续其辉煌的职业生涯,负责领导法国国立科学研究中心和法国国立空间研究中心下属地球物理研究所。

【12】源自保罗·塞尔泽。塞尔泽博士保留了加缪的一份手稿。加缪在这份手稿中对如何获得平均雨量进行了解释。

【13】源自帕斯卡尔·皮亚。

【14】源自让·库仑。

【15】重版于“七星文库”版加缪戏剧作品集。

【16】源自埃马纽埃尔·罗布莱斯。

【17】源自布朗什·帕兰未经发表的回忆录,经加缪证实。

【18】夏尔·蓬塞《加缪在阿尔及尔》。

【19】源自布朗什·帕兰未经发表的回忆录。

【20】源自雅克·厄尔贡。

【21】源自玛格丽特·多布朗。

【22】源自雅克·厄尔贡。

【23】夏尔·蓬塞《加缪在阿尔及尔》。

【24】夏尔·蓬塞《加缪在阿尔及尔》。

【25】《阿尔及尔回声报》(阿尔及尔),1938年3月2日。源自雷蒙·西戈戴,他提供了有关剧团其他演出的类似的文件记录。梅西耶也没能在纪德的戏剧里认出那位扮演“身着迷人装束的年轻的波提切利”的青年女子是谁。那人也是西卡尔。

【26】《工作丛书》,戛纳,1976年6月。布朗什·帕兰准备的加缪专刊。

【27】源自雅克·厄尔贡。

【28】源自克里斯蒂亚娜·达维拉(家姓加兰多)。达维拉夫人想不起来加缪当时是否只和厄尔贡交谈过,还是和格勒尼埃也谈过。毋庸置疑的是加缪也请教过格勒尼埃,但格勒尼埃在1937—1938学年(七月)之末已离开阿尔及尔。底下一年他在旺沃的米什莱中学教书,然后在短暂的服兵役之后,他被安排到里尔大学执教。1945年到1950年间,他在埃及的开罗和亚历山大城教书,直到年他被派往巴黎大学时,他才回到里尔。

【29】参阅第十四章。

【30】可以想象在把《幸福的死亡》拿给厄尔贡和格勒尼埃看之前,加缪在1938年夏季重写稿或部分内容,他交给指导顾问看的就是修改的版本(1938年秋天)。既然这样,放弃这部小说定是在那年后来做的。将取代《幸福的死亡》成为加缪第一本小说的《局外人》,其手稿开头部分他的日记注明1938年12月的记录处被发现了。

【31】源自埃德蒙·夏洛。但加缪后来确实告诉夏洛关于《局外人》的创作,甚至把小说交由夏洛出版。

【32】前述大部分内容源自让-皮埃尔·富尔。

【33】源自保罗·施密特。

【34】源自克里斯蒂亚娜·达维拉(家姓加兰多),她有一封加缪1938年3月25日发的电报。电报日期很重要,因为那些要对刊行《阿尔及尔共和报》和雇用加缪的往事担责的记忆把他的受聘日期设定在1938年夏末或秋初,恰好在日报10月份发行第一期之前。

【35】源自莉莉亚娜·迪隆(家姓苏克龙)。

【36】源自布朗什·帕兰未经发表的回忆录。

【37】夏尔·蓬塞《加缪在阿尔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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