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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丽娅传奇 §第七章

开拓团劳工营救所安置在天长山对面石砬子峰中端一个自然山洞里。这里是抗联的一个秘密营地,洞口小,内里宽敞,有十多个大洞小洞相连。抗联战士将一个小洞与地面打通后,垒出了烟囱做厨房,安置有二百多张木杆床和吊床。山脚下树木茂密,没有通营救所的路,只能靠辘轳来上下。这里是营救劳工和受伤抗联战士休养最安全的地方。

鲁大棒子赶走小棒子后,已是小半夜了。尽管青鬃马听话,一给信号,会悄悄落蹄,缓缓拉车。鲁大棒子还是怕弄出点动静,引得狗咬鸡叫,于是,先是绕到镇外,再奔石砬子峰走去。离开村子以后的路上,鲁大棒子对车上三名被救劳工问寒问暖,送水壶,给面包,三名劳工渐渐清醒。其实,他们仨都没有到奄奄一息要告别人世的份儿,只是劳累与饥饿交加,在地里干起活来手发抖、腿发颤,有一名还晕倒在秧田里。监工的鬼子小队长在他们后背上用红笔画上了叉,他们已知道事情不妙,要跑不能,要死都寻不到路。劳工大队收工刚刚要进工棚,他们就被拥上来的几名鬼子扯腿、架胳膊抬上卡车,扔进了万人坑。

马车进了密林小路,鲁大棒子才算心清静了,他让马车蹚着榛子丛、草地走着,转过身双腿往上一蹽进了车板箱,没坐稳就说:“不好意思,怠慢几位弟兄了,路远时间长,都怎么样啊?”

靠他身边的一个说:“吃了你的面包、香肠,还喝了格瓦斯,有精气神了,我们哥仨可是都瞧着,那个让你打嘴巴走了的是你儿子,都没吃一口东西呢,你也没吃呀。”

“哎——”鲁大棒子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这里头有些底儿呀。喂,你们哥仨都怎么称呼呀?”

一个拉着他的手说,他叫张有孝。另一个说叫林天新,最后一个说叫马永江。

“这一路上,我们哥仨有时你捅捅我,有时他捅捅我,”张有孝虽然气力不足,吐字还是很清楚,“有时候咬咬耳朵,虽然之前不认识,但现在都成哥们了……”

林天新比张有孝气力大:“大哥,你看,我们混的,都忘了恩人姓啥名啥了。”

鲁大棒子笑笑说:“就叫我鲁大棒子吧,我在镇上杀猪、做香肠开店的。”

“哎哟哟!”马永江被狼咬了大腿一口,但没撕下肉,他忍着疼痛说,“你可是老有名气了,听我们一起干活的伙计说,你是山东人,耍那大棒子像孙悟空呢。”

鲁大棒子笑笑:“没有,没有,我要是有孙悟空那两下子,有七十二变,还有火眼金睛,还不早把大泽小野那帮王八蛋给灭了……”

“鲁大哥,”张有孝喘着粗气说,“我哥仨在车上一听,就猜着你是抗联,也是共产党。”

鲁大棒子笑了。

林天新问:“鲁大哥,我们这是到哪儿去呀?”

“去石砬子峰,”鲁大棒子回答说,“石砬子峰半山腰的山洞里,那里是咱们抗联的伤员疗养所,又是营救开拓团劳工的营救所。那里有病房、医生和药品,还有好吃的,给你们看看病,疗养疗养,送你们回家……”

马永江激动了:“不回家了,鲁大哥,等养好身子,请你介绍我们参加抗联打鬼子!”

“对!”林天新也激情满怀,“鲁大哥,要是没有你,我们现在都被饿狼吃了,打死一个鬼子就赚一个,打死俩赚一对……”

“喂,我纳闷儿,”鲁大棒子问,“看这样子,你们哥仨没到不能干活被扔进万人坑的地步呀?这鬼子……”

张有孝向鲁大棒子靠靠说:“鲁大哥,确实,你看得准,我们哥仨是耍熊呀!”

鲁大棒子不解:“耍熊?甘愿喂狼?”

“在开拓团劳工棚里吃不饱,活累不说,工棚炕席低,臭虫像蚂蚁,早晚插秧的时候那蚊子咬、小咬叮、瞎虻啃、小刨锛儿刨,你现在看不见,我浑身都是脓包,一片片的红疙瘩,生不如死,活得难受呀……”

林天新耐不住了:“再说,种出的大米全是日本人吃。有一天,我们一位兄弟在泔水桶里捞了一块锅嘎巴,让鬼子好一顿痛打,逼着喝臭屎水吐出来,还要受罚,我们五百多劳工绝食罢工才算了事。”

马永江愤愤地说:“我们种的大米,鬼子吃不了都送天长山要塞了,听说还准备运往日本。鲁大哥,我们给这帮狗日的日本鬼子干活身体受累不说,心里窝囊呀,不如死了,不伺候这帮狗日的了……”

青鬃马突然停了,晃着脑袋嗷嗷叫了两声,右前蹄开始刨地,竖着耳朵,两眼直盯盯瞧着左前方。

“不好——”鲁大棒子瞧去,随着窸窸窣窣磕碰树枝、丛棵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月光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蹿一跳地直线奔来,肯定是猛兽。

三名被营救的劳工有心无力,缩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鲁大棒子急忙从扣绳里抽出大棒子跳下马车。距鲁大棒子还有两米多远时,那猛兽一纵身飞扑而来,鲁大棒子猛劲抡起大棒子大喊“左前腿”,相交叉的刹那,只听“嘎巴”一声,猛兽惨叫一声跌落地上,接着迅速翻滚起身两腿猛力一蹬,虽没有了乍扑来时那旋风般猛烈,但也来势汹汹。鲁大棒子抡起的大棒子随着大喊一声“后腿”,比第一次“嘎巴”声还响,猛兽随着吼叫又“扑通”落地了。它正吼叫着,拼命挣扎着,想站立,没站起来时,鲁大棒子抡起大棒子对准它的脑袋“梆”“梆”“梆”就是三闷棍,那家伙“哼哼”两声,没被打的一条前腿和一条后腿也哆嗦着直挺挺了。

马车上的三名劳工拍起手来。

鲁大棒子要把这东西拖到马车上,可有点费力,马车上那哥仨来了劲儿,跳下马车帮忙。鲁大棒子哈腰使劲儿又掀又拖,哥仨敲边鼓似的抬,虽然吃力,还是把这重重的家伙弄到了马车上。

“鲁大哥,”张有孝就着月光用手拨拉一下这家伙的头问,“是老虎吧?”

鲁大棒子说:“看那来势凶猛劲儿像是老虎,其实不是”。他说着,摸摸这家伙的前额,“你们看,这是个假‘王’字,老虎额上‘王’字很规矩,这个成了四横一竖。不过这家伙凶猛劲儿仅次于老虎,都说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其实它是老虎不在家,豹子称大王,这是只豹子。你们看见那凶劲儿了吧,要是老虎不会这么凶猛而来,它要掂量掂量,而这家伙就不了,它不看看是谁,傻愣愣扑来了。豹子胆大,比老虎胆大,常说有胆量的人‘你吃了豹子胆了’,就是根据这家伙这股劲儿来的……”

“就是呀,”张有孝说,“也不看看是谁,鲁大哥,你真厉害!”

其他两兄弟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称鲁大棒子是活着的孙悟空。林天新问:“鲁大哥,这豹子拉回去能吃吗?”

鲁大棒子回答:“当然了,那皮剥下来给伤员,给营救的劳工,是一床好褥子呢。”他心里着急问一件事儿,但他明白,只有把他们要关心的问题回答个清楚,他们才能心平气和地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鲁大棒子心里也高度警惕,从分析看,这哥仨说的都像是实话。但他们会不会是警察署特务科安排的汉奸探子呢?目前还不像,要是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会去万人坑,他们不可能冒被狼吃的危险。再说,日本鬼子至今没发现石砬子石洞里的秘密,也从来没发现抗联从万人坑里营救劳工。要是发现了早就来袭击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格外小心地试探着问:“刚才,张有孝兄弟说,日本鬼子收了大米还送往天长山地塞,有这事儿吗?”

“有啊!”张有孝已经很信任鲁大棒子了,放亮嗓门回答得很有力,“我还去送过!”

林天新也不示弱:“我也去过!”

“是,”马永江没去过,为表示他俩说的如实,急忙在一旁证实,“我见到了,日本鬼子押他们上车,车上大帆布盖着大米袋子,他们也被埋在帆布底下。”张有孝接着说:“不光蒙在帆布底下,还都给捂上眼睛!”

鲁大棒子驱车前进,被着急需要的情报紧紧缰住了舌头,锯住了心,但还是故做心平气和,警惕地问地塞入口:“这么说,你们进那天长山地塞了?”

“那还得了呀,”林天新说,“别说地塞里头呀,那地塞入口我们连个毛都摸不着……”

张有孝打断他的话补充:“我们走时睁着眼装车,一上车就给蒙上了眼睛,一直被蒙着,等回来还是劳工大院里这块地儿,头顶上这片天。”

马永江问:“鲁大哥,抗联是不是想捣日本鬼子这个老巢呀?我可看出来了,真比登天还难。”

“哎呀,”鲁大棒子说,“三位老弟,你们不是说我是人间的孙悟空吗,能上天,能入地呀,现在就是想设法知道那地塞入口。听说地塞大炮打不透,洞口难找,当年开工挖地塞的时候,半山腰那施工洞口,完工以后就用水泥灌浇得死死的了,真正使用的入塞口都在秘密处。要是知道出入口了,我鲁大棒子和抗联的人就有办法了。”

“噢,”张有孝深深感叹,“鲁大哥,你了解得很详细了。我知道的都没有你多。”

此时,鲁大棒子凭着察言观色已经对他们仨有了完全的信赖感,他叹息一声说:“这都是些毛皮。”他正要驱车,张有孝说:“大泽小野应该有地塞的秘密图纸。”

“那当然了,”鲁大棒子说,“大泽小野负责往里送东西嘛!”

马永江早就忘了伤痛,咬牙切齿地说:“不行的话,我杀进去宰了这个王八蛋,把秘密图纸抢出来……”

“不可能啊——”鲁大棒子理解他的心情,轻轻“驾”了一声,马车向石砬子奔去。

张有孝突然拽住鲁大棒子说:“鲁大哥,我能知道个大概!”

鲁大棒子一时心花怒放:“老弟,你说。”

“我当扛运工一共参加过三次往地塞里运东西,”张有孝说,“每次上车我们被蒙在帆布严封的卡车里,大约就是四个时辰让下车扛东西,有鬼子扛枪打头的,有看着压尾的,怕我们跑了,或走丢了。那脚下踏的是树棵子和蒿子草,走起来很吃力,应该是在爬山。”他说得急,恨不能把知道的一切都掏给鲁大棒子,他喘几口气接着说,“那是第二次去背运的时候,我觉得太累,就迈一步心里查一个数,好有个盼头,到让我们放下麻袋回来,一共是3898步……”

鲁大棒子急忙问:“你知道大卡车停在山脚下什么位置吗?”

张有孝说:“不知道。”

“这好说,”林天新插话,“大卡车有进山和留在山上边的车轮印呀。鬼子不光送大米,还常送木箱子,里面装的沉沉的东西,劳工大院养的猪杀了也往里送……”

对鲁大棒子来说,这倒是些新的信息,日本鬼子称这天长山地下要塞是“东方马奇诺防线”,设想据此称霸天下或亚洲,也设想一旦落败隐藏其中,以待援兵或东山再起。外部都防守这样严密,看来入内就更不用说了。想弄到它的秘密图纸,真不知从何处下手。这一点点尽管渺茫的信息,也让鲁大棒子兴奋起来,他回答说:“好,你提供的情况很好,日后再聊。”然后一甩鞭子,马车加快了速度。

原来,青鬃马嘶叫声、豹子吼叫声惊动了石砬子石洞的人,他们猜想一定是鲁大棒子上山遇到了麻烦,抗联疗养所所长彭立志和开拓团劳工营救所所长靳晨光带领十多人持枪带刀俯冲下来。一喊联络语,鲁大棒子便学鸟叫回复平安无事,他们便直冲而下,把鲁大棒子和三名被营救的开拓团劳工接到了山下,又带入石砬子洞里。

日本鬼子自称天长山要塞是“东方马奇诺防线”,殊不知这营救所和疗养所合二而一的石砬子天然山洞,也是东北大地赐予的天然马奇诺防线。高高的砬顶巍然耸立,茂密的山林紧紧拥抱,砬顶鸟飞绝,砬底端也无兽迹,只有山洞口探出一块顽石,可以拴上粗粗的绳索用辘轳上下运送人和物资。洞内伸展出很远很远,炮弹打不着,子弹飞不进,可谓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险要隘口。当然,运送人和物资的马车只好安置在山底,如遇情况,就像青鬃马也可以用大辘轳摇将上去。

进石砬洞左拐再左拐是抗联受伤战士的疗养所,右拐再右拐是开拓团劳工营救所。张有孝三人跟着鲁大棒子和靳晨光一进营救所洞门口,油灯下呼啦跑上来五十多名被救治的已基本恢复健康的劳工,喊着他们仨的名字,把他们围拥了起来,都问是怎么跑出劳工大棚找到鲁大哥的。众人见他仨这样好端端,谁都想不到他们会是从万人坑被营救出来的。他们仨不知怎么回答,兴奋得泪花溢出眼角。营救所所长靳晨光兴奋地跑进来,对身后脑袋上还扣着耳机的报务员说:“小王,快,快向大家报告好消息!”

小王举举手里的电报说:“中共满洲省委电报说,苏联接受德国法西斯无条件投降,正式对日宣战,苏联红军分三路对日本关东军发起进攻,东北抗日联军已经派出兵力配合苏联红军作战……”他停上一停,振振臂接着说:“***发表声明,号召中国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举行全国规模的反攻,密切而有效地配合苏联及其他同盟国作战……”

没等电报员说完,疗养所所长彭立志激动地振臂大喊:“同志们,日本鬼子的末日就要到了!”

顿时,石洞里响起了各种欢呼声:

“苏联红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抗日联军万岁!”

……

各种欢呼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涌出洞口,飞向森林的夜空,震动着远处的山谷,回声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