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锅底一样黑，风雨交加。那密集的雨点被风吹得变成了一条条斜线不停地落向地面、森林和房舍。呼啸的林涛和密集的雨线汇合成难以描绘的恐怖景象，席卷着天长山。

战大辛特意选择了这么个天气，由马永江领路，他亲自带领八名骨干侦察员，去天长山探寻地下要塞秘密入口。汽车将他们送到天长山主峰坡底，马永江很快找到了日本鬼子货运大卡车停靠、劳工往山上搬运物品的地方。战大辛问：“准不准？”马永江咬定说：“没错了！”他爬行领头，没爬出多远，透过雨帘，在夜幕里摸着一棵被折断的榛树枝，并且让战大辛确认，战大辛兴奋地拍拍马永江的肩膀，趴在他耳朵上说：“对，继续前进！”

战大辛和马永江紧挨着，他们一行共十人组成了一条横线，匍匐前进着。他们都知道，隔入塞口不远处就有一条秘密封锁线。这条线距日本鬼子大卡车停的地方究竟有多远，连马永江也没有弄清情况。因为劳工队伍背货爬山时，打头引路的日本鬼子有信号发出，什么信号，信号是怎么发的，马永江还特别留意，也没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

马永江边爬着，用伸出胳膊往前移动的频数估摸着前进的距离，已经是2100步左右了。

天仍然那么黑，雨仍然那么紧，风声、雨声和林涛声仍那么狂暴。大概山里的熊瞎子找不到回窝的路，一声嗷叫掺杂在风雨声里，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野兽袭来他们倒都不怕，因为小棒子紧握着他的大棒子就匍匐在战大辛的左边。他的任务就是踅摸着四周是否有野兽袭来，若有的话，不用枪，就毫不暴露目标把野兽的腿打折，头敲碎了。

最右边一名战士悄悄爬过身右侧一块狼牙状的石头时，突然飞出一梭子子弹，那战士立即不动了，几乎同时，最左侧两名战士爬过一个树丛旁时，突然从树丛底下飞出一梭子弹，两名战士躺下了一个，另一个肩负重伤。继两梭子弹射来，大约从周围十几处嗖嗖嗖飞来子弹。战大辛急忙发出紧急撤退的布谷鸟叫声，战士们调头往后爬去。驾着伤员的两名战士暴露了目标，同时被子弹射中壮烈牺牲了。待爬到大卡车停留的地方，只五名战士回到了战大辛身边。

马永江心情沉重地直捶脑袋说：“战队长，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就没搞清鬼子的封锁线呢？”

“老马，”战大辛制止他捶胸拍脑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找到了进攻天长山路线！我们回去想办法，一定突破这条封锁线，为大部队冲进地下要塞提前做好准备！”然后他沉痛地说：“同志们，我们战友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用生命为我们提供了经验和教训，来吧，我们一起向老李等四位抗联战士默哀。”

战大辛等六人一起向着上山的方向默哀鞠躬。

小棒子说：“战队长，我们得去把战友的遗体背回来呀。”

“小棒子，条件不允许，”战大辛说，“我们抗联战士上山的时候就都有思想准备，随时随地以祖国的任何一处青山绿水为墓地！”然后又深深躹躬说：“老李，你们四人的家属，我们一定照顾好！安息吧，请放心，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祖国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打败日本鬼子那天，我们就在这里给你们修墓立碑，我的好战友老李和你的三名抗联兄弟，安息吧。”

他说完迈开了大步直奔向卡车。他听得出来，小棒子在啜泣，不是他一个人，身边的人都在啜泣。他本想不带头掉泪，也禁不住泪水簌簌地流淌下来，只是没有出声。

说来也怪，雨停了，风也停了，野兽也不嗷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