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小野离开营房后,大泽一郎找来了邱野和郎当向中野良里汇报绥芬河镇抗联地下党活动情况。两人先报告姓名资历,他们都是警察厅所属特务学校毕业的,邱野年龄比郎当大五岁,刚过38岁的生日,比郎当资深一些。他们先报告了抗联在绥芬河镇情报站被剿,站长身亡的,满金仓是站长的下线联络人,抓进营房的刘老五是已叛变了共产党,明天已被施计进了劳工大队。目前,正考察冯俊妮和嘎丽娅是否有是抗联人员的嫌疑。大泽一郎也介绍了自己对嘎丽娅母女的看法,并认为她们与抗联、共产党无关,还说了她们多年给开拓团营房送面包和格瓦斯。另一个可以接触到开拓团司令部的就是鲁大棒子,他多年给司令部送香肠,毫无是抗联人员的迹象。中野良里听后狡猾地笑笑说,但愿如此。
这四人正在小会议室商议着下一步行动,机要员送来了关东军司令部特急密电,大泽一郎展开一看,只见电报文是:
特急密电
开拓团司令部:
目前,世界战局形势紧张而复杂,特别做好以下四项工作:
一、从今夜零时起,将要有重要物资运往天长山地下要塞,希望你们认真做好入塞接收和运输保卫工作;
二、据可靠情报,抗联和苏联红军已派特务,想获得天长山要塞秘密入口和地塞内秘密交通图,这两份文件务必严密保管,不得疏忽被窃;
三、尽最大之努力,排除一切可以排除的抗联特务嫌疑人员,不得有一点失误;
四、做好适时接收关东军要员入塞准备工作。
关东军司令部
1945年×月×日
大泽一郎将电报看完了一遍又一遍,神情有些不自然,中野良里犹豫着问:“大泽一郎副司令,我可以知道电报的内容吗?”他觉得虽然自己的官衔比大泽一郎小不了多少,大泽一郎知道的事情自己也该知道,大泽一郎父子在关东军司令部里是特级红人,自己还是应该谨慎。
大泽一郎知道这是个非常时期,关东军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有点军衔的,都关心着战局的命运,也都在关心着自身的命运。这电文内容又和中野良里的工作有关,于是爽朗地递过电报说:“当然可以了。”然后对邱野和郎当说:“你俩先回避一下吧。”
这两人一出门,郎当就说:“我怎么觉得日本人没有精神气儿了呢。”邱野回头瞧瞧,小声说:“你不怕日本人听见,小点声儿。”郎当说:“要是日本人垮台了,国民党也不会在意我们,弄不好就要落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呀……”邱野见前面有人来,忙说:“别说了,走一步说一步吧,我相信,日本人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完蛋的……”郎当叹口气说:“他妈的,你看,这日本人也不拿咱当知己,一个破电报背着咱们看……走,到厨房喝两杯去,日本鬼子咱支使不了,支使个刘老五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发着牢骚,直奔餐厅而去。
邱野和郎当走出小会议室时,门没有推紧,闪开着一道缝儿。大泽一郎把门关紧,转回身见中野良里已经看完了电报,问:“中野良里先生,看了这份密电,你有什么感触?”
“苏联红军已经进入东北境内,我从司令部来的时候,美国飞机在南方开始轰炸我们的主要基地、兵营,”中野良里仍然气势很足,“看来,司令部已经做好了战败的思想准备,但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我觉得我们百万关东军是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军’,不会轻易就被打败的!”
“那当然,”大泽一郎受到了鼓舞,“美国离咱日本国太远,兵力有限,光轰炸轰炸是吓不倒关东军的。苏军已筋疲力尽,他们的劣势明显。我们只要打败了苏联红军,美军无济于事,那时候,关东军就天下无敌……”
中野良里说:“我们必须有这个信念,不负天皇和大日本帝国的使命。”
“看来,保卫天长山地下要塞不被侵犯,已经成为我们神圣的责任,”大泽一郎说,“绥芬河镇警察署的邱科长已经把情况向你报告了,你看怎么办吧?”
中野良里说:“必须万无一失!”
大泽一郎说:“我已经向大泽小野,不,向我的父亲表示,我倾心追求的嘎丽娅小姐也必须受到严格的考察,以防她是抗联人员。”
“明白,”中野良里说,“我已经有了初步想法,看了电报后,我觉得更要缜密了,等大泽小野司令回来要首先向他报告,然后再行动。”
大泽一郎说:“好。”
晌午的时候,大泽小野感到已经把所有参会的村长都训服了,他们一个个斗志昂扬地表态,回去后立即改村名、立村碑。洼岛诚郎宣布散会,大泽小野双手拄着扎地的军刀,把隆良村的伪村长苗广地留下,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大泽小野眯着两眼,又斜一眼村碑说,“原来的碑被砸了,又立起来了,你的立的是?”
苗广地猜不出大泽小野要问什么,要干什么,心里直发慌:“皇军,是,是我立的!”
“大大的好,你的忠于皇军,皇军很欣赏,”大泽小野一下子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虽然说的是好听的话,但闪出的都是阴森的光。他一抿嘴说,“砸碎碑的人应该是你们村的,你该知道……”
苗广地有些紧张了:“皇军,要是砸碑的人是我村的,我肯定能找出来。从那天起我就挨家挨户查询,没发现一点线索。会不会是明天砸的?他被皇军带走了,我无法再查问了。我问了乡亲们,倒也没人发现是明天砸的。”
“已经审讯了,明天的不是,”大泽小野说,“你要知道,这个砸碑的,不是共产党,就是抗联。”
苗广地应和说:“肯定和皇军不是一条心,不支持大东亚共荣的人。”
“明白,明白,你明白的很好,”大泽小野很断定地说,“砸你们村村碑的人,肯定是你们村的,苗村长,我限你三天之内把这个砸碑的人给我找出来。我已经清点过了,隆良村共有男女老少189人,若找不出砸碑的人,我将他们统统的杀掉,房子统统烧掉……”
“皇军——”苗广地有点儿懵了,嗫嚅起来,“我倒有一个还闹不很准的线索……”
大泽小野急忙问:“什么线索?”
苗广地说:“砸碑的第二天早晨,村里下地干活的村民捡回了几十只死狼……”
大泽小野问:“死狼怎么了?”
“这里有蹊跷呀,”苗广地显得自然了一些,“那些狼都是腿骨折断,脑骨粉碎,这说明打的人棒子功夫了得……”他见大泽小野不眨眼地瞧着他,又有些紧张了:“我们村子里可没有这本事的人,不过,在绥芬河镇有一个呀……”
大泽小野忙问:“谁?”
苗广地忙说:“就是那个杀猪又做火熏香肠的人,听说他还常给皇军营房里送香肠呢。”
大泽小野问:“噢,就是那个叫鲁大棒子的?”
“对呀,”苗广地说,“那鲁大棒子耍起大棒子来凶得很,别说迎面扑来的狼,就是老虎也来一个打一个的呀。”
大泽小野两眼一眯,脑子开始转动,对,就是那天晚上这个鲁大棒子和冯俊妮一起来营房,回去时又恰好路过隆良村,狼是他打的,碑可能就是他砸的。他要是抗联,或共产党的情报员,那就正在想方设法向我进攻呢。如果他是,冯俊妮和嘎丽娅会不会是呢?他想着想着,一下子兴奋起来,拍拍苗广地的肩膀笑笑说:“苗村长,你的,皇军的好朋友,以后,好处会大大的有。”
苗广地点头又哈腰:“谢谢皇军。”他还想听大泽小野再说什么,大泽小野已拽开车门上了吉普,直奔营房而去。
大泽小野回到营房办公室正想让人喊大泽一郎过来,电话铃响了,他接起一听是关东军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立即站起立正说:“报告冈村宁次司令,我是大泽小野。”
“大泽小野,你怎么搞的?”冈村宁次语气很重,训斥道,“司令部已接到一百多个报告,我们开拓团的勇士均在你那边几个地区的村头遭地雷爆炸殉难,统计起来比一次战役都惨,怎么回事?”
大泽小野一听惊呆了:“冈村宁次司令,我一定认真追查清楚。”
“那是必须的!”冈村宁次说,“我肯定了的,你这个会议很好。但你身边一定是有共产党掌握了情况,布置的战线这么长。你的,一定坚决移除身边隐患,确保司令部指令你的那四条。要知道,你那边共军实力是最小的,也就是钻个山洞藏个树林的土匪,怎么会这样?”他说完“叭”地把电话撂了,大泽小野还是本能地回答:“请司令放心,一定遵命!”
大泽一郎见大泽小野进了办公室,和中野良里一起敲门走了进来。
电话铃又响了。
大泽小野接起电话一听便说:“绥芬河警察署,什么事?”
“满金仓一直在店里,没有和任何可疑的人接触,也没发现买货的有可疑的人。有个叫恰巴萨克的皮货商,他的儿子阿廖沙正在向嘎丽娅姑娘求婚。还有,二十多名日本、俄罗斯学生也在向嘎丽娅献花求婚……”
大泽一郎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什么,向嘎丽娅求婚?”
大泽小野摆摆手不让他说话,听着对方继续说:“鲁大棒子自那天去开拓团营房送香肠回来,他的儿子小棒子一直没露面,不知是躲在家里,还是跑到哪里去了……”
大泽小野问:“还有什么情况?”
电话里传来回答:“没有了。”
大泽小野大声命令:“继续秘密监督,要查清鲁大棒子的儿子不露面在干什么。”
电话里又传来了回应:“明白!”
大泽小野立刻联系起了苗广地说的那些情况,咬咬牙说:“好啊,原来,名堂就在这里!”然后一捶桌子说:“来吧,咱们商量一下怎么把惦记着天长山要塞的共产党一网打尽!”
石砬子山洞里的营救所和疗养所也有着获取天长山地下要塞两个秘密文件的任务。鲁大棒子向靳晨光汇报了张有孝三人提供的地下要塞的信息,靳晨光听了后非常激动,立即报告给疗养所所长彭立志。彭立志一听,觉得虽然朦胧,也是一点线索。如果摸准了,起码知道从哪里入洞口最近,潜入进去就可以找到主洞口。他知道,别说天长山地下要塞的交通图,就是洞口也非常隐蔽。那几个建设时期运送物资的塞口,施工结束前便早已封死。
为了寻找洞口,抗联特别行动侦察小队已经煞费心思了。在山底去天长山洞口的方向,十里之外就有严密的秘密封锁线,不是那种明岗明哨,而是密藏着一条横的防线,或隐于一个个人造的空树洞、石洞,或匿于上面生长着密密匝匝树丛的地穴。据有的采参人、猎人说,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过这条防线,就会飞来无声手枪子弹。我们的侦察小组已经三次潜入,潜入人员大都壮烈牺牲,其余只好撤回。这些防线上守卫的都是日本鬼子,没有一个中国人。哪怕一只鸽子飞过天空,他们也会怀疑是否是抗联的信鸽在与塞内奸细联系。塞内有经过层层筛选的一些中国技工和劳力,死死封锁在里边,根本就出不来。日本鬼子虽觉得地下要塞插翅难飞,无孔可入,但也担心共产党像神话一样搞出名堂,凿孔而入。
彭立志了解完情况后,带领张有孝、林天新、马永江等人立即出发赶到了地下森林营地。战大辛听后说:“好,好,太好了!根据最近得到的可靠情报,关东军司令部已经开始往地下要塞运送重要物资了。每天晚上都有几辆车,这也说明他们已经预感到失败了,忙着囤积物资,以便最后在地塞里负隅顽抗。”
“要是这样的话——”彭立志说,“大泽小野对地下要塞的防守就会更加警惕和严密了。”
“那是肯定的,”战大辛说,“这就给我们夺塞增加了新的难度。”他停了停,瞧着张有孝又说:“我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了你们三兄弟,似乎有了想办法的突破口……”
张有孝瞧瞧营地里这么多抗联战士、枪支,迫不及待地说:“首长,干脆撒大网冲上去,灭这帮狗日的不行吗?”
“不行,”战大辛说,“鬼子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那是干吃亏。对于这一仗,我们的策略是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上级也有这样的指示。抗战就要胜利了,要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抗战很不容易,让每一个活下来的战士,都好好享受和平年代的幸福。来,咱们细谈谈,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彭立志接过话说:“战队长,我收到了一份信鸽情报说,我们的地雷遍地开花,炸怒了鬼子,鬼子可能要有反扑行动。我感到,满金仓的处境已经很危险,是不是抓紧把他救出监视圈?”
“是,你来之前,我们还在研究搭救满金仓的问题,”战大辛说,“我带队几次去想暗救暗撤,敌人为监视他新的接线人,全天候监视,暗救已经不可能了,只有明抢。我担心暴露目标非交火不可,满金仓是我们的好同志,绝不能让他落在敌人手里,就是危险也要救。计划这几天就要行动,我已经有了行动方案……”
彭立志点头:“这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