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和袁绍在汉末群雄割据的局面中,应该说是实力最为强大的。但是这对难兄难弟,在这场成则为王败则寇的争霸战中,第一,输得很快,第二,输得很惨。
看起来,名门之后,只是牌子响亮,不动正格的话,端起个架子,还可以唬一唬人,真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时候,就要大出洋相了。这两人中,后将军南阳太守袁公路,则更是草包。要是在京剧舞台上,他的鼻子大概应该抹一块白粉的。袁术据寿春时,户口数百万,本可以干一番事业。
可他“奢淫肆欲,征敛无度,百姓苦之”。与其兄袁绍“有隙,又与刘表不平而北连公孙瓒;绍与瓒不和而南连刘表,其兄弟携二,舍近交远如此”。僭号称帝以后,“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罗,余粱肉,而土卒冻馁,江淮闲空尽,人民相食”(陈寿:《三国志》)。《资治通鉴》说:“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掠,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萧条。
”对这两兄弟,尤其是后一位,对于百姓的摧残,是不以为然的。每个时代,在其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之际,总有一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野心家、失意政客、无耻文人,和一些压根儿就是低能儿、白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痞子之类,因缘际会,于潮动中被推到了峰顶,居然人模狗样地也神气起来。所谓“沐猴而冠”,就指的是这些一下子站在舞台脚灯前的新贵们。
这大概就叫历史的误会了。有的人连句整话也说不好,智商甚低,可唯辟作威,唯辟作福。有的人作一名衙役,鸣锣喝道,也许称职,却位居三司,封疆一方,吆五喝六。
还有的,灾荒之年,让没粮吃的老百姓“何不食肉糜”的白痴,居然做了皇帝。因此,在这些昏庸之辈的统治下,可想而知,大家会有什么样的好日子了?但是也别小看刘表之类,干正经事绝对没有能耐,搞个鬼,捣个乱,下个绊,背后捅谁一刀,却是十分在行。讨伐董卓的联军司令部组成以后,袁绍推荐他负责后勤保障,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了先头部队的粮草,结果弄得孙坚大败而归,差点丢了脑袋。
第二件事,华雄搦战,关羽请缨时,他听说只不过一个马弓手,马上大喝道:“汝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量一弓手,安敢乱言,与我打出!”所谓好事不成,坏事做绝,就是这类人的基本德性。国家有这种人,那就是“庆父不死”的局面,社会有这种人,休想有安定平和的日子,一个单位,一个团体,有这种人,那必然是一块臭肉坏了一锅汤。但要让他真刀真枪上阵的话,那可就洋相百出了。
就看他和吕布交手出场的样子,“身披金甲,腕悬两刀”,那阵势,完全是一个丑角形象。难怪李渔评点《三国演义》时,也觉得他这身打扮好笑,讽刺为“形容呆腔甚好”。刀吊在手腕上,是武器还是装饰?这不三不四的样子,当然只有挨打的份。结果,战不三合,术军大乱,中途又碰上了关羽,只好败退回淮南去了。自古至今,越是这种狗屁不是的家伙,在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时代,还越是容易得意,也是屡见不鲜的。正因为汉末大乱,袁术所以才能够牧领一方,称王称霸。
但这类货色的通病,就是缺乏自知之明,不晓得自己吃几碗干饭,以为手里有孙策抵押的传国玉玺,便是九五之尊了,而且三宫六院像煞有介事地立了个小朝廷,这玩笑不免开得太过分了。然而也不奇怪,因为这种人一旦爬上了高位,最容易利令智昏,于是,必然忘乎所以。
除了吕布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相信袁术会成为天子,还把女儿许嫁给他的儿子,攀个儿女亲家外,无人不认为袁术称帝之举,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董卓权倾一朝,也只敢自封相国,曹操位极人臣,一辈子也没奢望做皇帝。袁术充其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角色,赖祖宗余荫的世家子弟罢了。
曹操对他的评价是,“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一个在别人眼里,不过死尸一样的人,竟过了几天自封的皇帝瘾,可见其头脑膨胀到何等地步!也就两年不到光景,袁术终于混不下去了,只好把玉玺和帝号送给他那位宝贝老兄袁绍。曹操哪里肯放过他,派刘备、朱灵围堵追击,最后弹尽粮绝,只剩下千把人,坐以待毙,“家人无食,多有饿死者。术嫌饭粗,不能下咽,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
庖人曰:‘止有血水,安有蜜水!’术坐于床上,大叫一声,倒于地下,吐血斗余而死。”这些趁历史的缝隙中突然头角峥嵘的人,除了为后世增添笑柄外,还能留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