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舅舅的建议,我们三人决定去报考当时小有名气的北平大学附属高中。经过万县会考的考验,我们三人都相当有信心,潜心复习功课,从容应对入学考试,终于都进入平大附中,成为该校的学生。
北平大学附属高中是一所新办的高中,校长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教授,叫宗真甫,北平大学不少老师支持他,愿意到学校来兼课。宗校长提倡“自由、平等、博爱”,主张开放式教育。学校不用教育部统编的中学教科书,而是由授课老师自行选编,比如我们的语文课,是北平大学的一个教授来教的,他选印了许多时新的作家比如鲁迅等人的作品,也选一些著名古文和诗词。而我们的数理化教材,都是用的外国的英语教本。学校除开有英语课外,还开有法语、德语课,最特别的是,还专门办了一个俄语班,在当时仇俄清共的形势下,宗校长却顶着风办这么一个俄文班,是要有一点勇气的。
当时,北平的一般中学,都是男女分校的,但平大附中却是男女合校,并且鼓励男女同学自由交往。课间休息时间,宗校长叫老师把同学赶出教室,做柔软体操或打排球,还特别要叫女同学出来参加。后来听说有些同学组织跳交际舞,男女同学都可参加,学校也不干涉。
让我们学校最出彩的是当时排演一部叫《白茶》的俄国话剧,剧中有男角女角接吻的情节。有人赞成照剧本演出,有人反对,决定不下。宗校长竟然同意按原剧本演出,可以出现接吻场面,不过折中了一点,就是让接吻的同学背对舞台相拥作接吻状。话剧在学校周年校庆时演出,经过《世界日报》等报纸一报道,一下子便轰动了北平,也招来遗老们的大声讨伐,说是有伤风化,宗校长对此置之不理。
宗校长认为在所有的自由中,言论自由是最根本的,学校提倡教学相长,允许学生争辩。学校不仅有自治会和班会办的壁报,还有三五个人办的同人的壁报,不仅只是议论教学事情,互相辩论一些学术见解,有的还旁敲侧击地议论起国事来。这很为一些人所侧目,但宗校长却以为这是正常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由于学校的民主、自由、开放,引起了北平国民党当局的注意,加上混在学校当锅炉工的特务的密报,引来了国民党宪兵三团的特务到学校抓进步学生。宗校长出面稳住特务,暗地里派人通知进步学生从学校不常开的后门逃走了。后来,北京大学召开抗日演讲会,我们学校也有一些同学参加,警察围抓了一大批人,其中就有我们学校七个学生。虽然这些被抓的学生经当时驻扎在北平的东北军的***将军下令全部放回,但我们学校更受到当局的重视,时不时以教育当局的名义,到学校来检查教材、课业和课外活动,包括壁报、唱歌、游艺等活动,指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终,这个新式学校被停办了。
我在北平大学附中虽然只学了二年,却是真正学到了东西。特别是数理化和英语学得很扎实,为我后来报考大学打下了基础。我听从老师的话,确立了工业救国的志愿。同时,又受到进步同学救国思想的感染,立志要抗日救国。这个高中和我读过的农村中学一样,为我启蒙,确定了人生道路。几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忘却这个中学,更难忘却这个校长。有一些我亲身经历的事,更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