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仰望长天,肃色淡然,一口浊气吁出,莲起一团水雾。
晨光下的离江边,寒风瑟瑟。
寒江孤影,江城旧人,赵维光正亦步亦趋的蹒跚走来。穆白并没有打扰仍在安睡中的妻子家人,独自出门了。
穆白静静站着,远望江面。
沿江改造,做为世纪工程,牵动着所有利益集团的心弦,也关乎百姓福祉,大量的棚户区都在改造范围之内。
由天龙公司牵头注资的江城形象工程,工程浩大。不少上市公司都参与了进来,都想分一杯羹,吃不着肉能喝口汤也是好的。
正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唯有财帛动人心。利益的纠葛不论身处哪朝哪代,都是永恒的主题。
穆白身后破落的街区,早已人去楼空,搬的搬散的散。有如被寡头们风卷残云后的名利场,遍地狼藉。
过期的报纸和塑料袋,在半空飞舞。废弃的房屋已经开裂,倒塌的碎砖墙杂草丛生。
这里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要不是地理位置的优越,有超高的商业地产开发价值,估计无人问津。
“来了,赵伯!”穆白冲老管家赵维光打了个招呼。
搀扶着这个老迈的管家上了车,任仲帅平稳的发动了车子。
此去不远,一路向北,是大青山。
穆天夫妇死后就葬在那里,老坟新立,中间被人破坏了几次,一直都是赵维光在打理。
江畔,青山脚下,也算是不错的安息之地。
离穆家老宅也不远。
随着车轮的碾动,窗外的江景如幻灯片,连成了一段熟悉的记忆。
穆白生于斯,长于斯。许是近乡情更怯的忧惧,他的心猛烈的绞痛起来。
车终于停了。
穆白寂寥的心情无以言表。
穆白承认最初他有过不少黑暗的想法,比如让整个江城来给自已的父母陪葬,而且他也做的到。
初到西疆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并将一切归结于自已的无能。
但他从未怨天尤人,也不相信天道一说,直到遇见了军部的‘他’,拜入门下。
从此脱胎换骨。他悍不畏死浴血边陲,于军中成就了自已。当然,师尊的帮助更是再造之恩。
五年,从一个沐浴着穆家大少光环的纨绔,华丽转身。其中的跨度犹如天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危机。
穆白原本很‘平庸’,兜兜转转在一个又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浑浑噩噩,不谙世事的他对自家之事,也很少上心。
穆白嘴角有些苦涩,如今穆家之事如石沉大海,要想为家族沉冤昭雪报仇血恨,并非易事。
脚步沉重的踏进坟地的一刻,
他仿佛失去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深深的愧疚让这个驰骋沙场的战神,踉跄倒地。
他几乎是跪着,爬到了父母的碑前。
磨破的膝盖在身后趟出两行血痕,仿佛无声的血泪。
“爸……妈……我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
“儿不孝,……我好。。想你们……。”这一刻,一代‘嗜血战神‘泣不成声,沙哑的喉咙哽咽的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欲报身前恩,
重听膝下音,
独有空余恨,
不在有孤坟。
许久,
一声仰天长啸,惊走了山脚大片飞鸟。
穆白有力的双手,轻抚着粗糙的墓碑,像个孩子似的喃喃自语,时而亲吻着墓碑,时而紧紧相拥。
沙沙沙,枯叶作响。
早已老泪纵横的赵维光,走上前来。
“少爷!节哀!”
他想安慰穆白几句,话到嘴边却被自已伤心的浊泪打断,泪是咸的,更是苦的。
当年老爷体恤,让他回乡省亲,却侥幸躲过大难。几十年在穆家,恩情似海,形同至亲。
老管家赵维光提着一些纸钱、香烛、祭品,布置起来。
穆白神情一缓,慢慢的抬起头。
“赵伯,辛苦你了。”
“我老了,还能做些什么?只恨当初没能跟老爷和夫人一同去了。”
赵维光颤颤巍巍的将一应物品摆放妥当,起火,添了些纸钱。
又从怀里掏出一瓶江城老酒,几只杯子。
“老爷,平日里最爱喝几口这江城老酒,来,我给您满上。”
接着又从提篮里拿出一块年糕,“夫人,这是您最喜欢的‘松记’年糕。”
寥寥数语,不尽心酸,再度潸然泪下!
穆白不忍再看,仰望着天空,勉强没让泪水夺眶而出。
吁~
长出一口气,穆白站了起来,一改颓色,恢复了些精神。
“赵伯,您岁数大了,安心养老,别的事不用操心了。”
“既然我穆白没死,那一切就才刚刚开始。”穆白身上腾起一股滔天杀意,惊的老赵头有些毛骨悚然。
“算了少爷,你可别惹事啊,穆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你要出点事,我赵维光百死不足以谢罪啊!”
“少爷,你不知道,咱穆族的事,有如禁忌。无人敢查,讳莫如深。”
“你也看到,刘明举那王八蛋势力滔天,咱可惹不起!”赵维光怕穆白不知深浅,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赵头苦口婆心的劝说,穆白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时不同往日。
他正想试试江城这潭水到底有多深,不打了小的,怎么引出大的。
刘明举?就他?还没那个能量倾覆穆氏门阀,充其量就是别人养的一只走狗。
“仲帅,三日后,我要名单上的人,全部跪在这里忏悔,他们该还债了!”穆白对正在警戒的任仲帅说道。
自从上回刺杀事件后,任仲帅升级了安保级别。这明面上看着,只有他们三人驱车来此,实际上,百米范围内早被封锁起来,不下几十人的亲卫正在暗中待命。
“是!”
“我穆家失去的,我定要讨回来。当初怎么拿去的,就给百倍的还回来!”
穆白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江城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赵维光不敢苟同,像听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满脸惊诧。
“少爷,怕是等不到了。连同这墓园、穆家老宅两日之内就会被动迁,这里被规划成了江边别墅,承包商就是刘明举的天龙公司。”
“唯今之计,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安置老爷和夫人吧!”
“哼!”穆白嘴角微微上翘,冷哼了一声。
“既然他们这么急不可耐的找死,我等这一刻也很久了。”
“少爷,不可冲动。刘明举勾结了城建司的一个头头,修改了规划图纸,老爷夫人的坟本不在拆迁范围之内,他们是故意的要把穆家坟给掘了。”
“他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拆迁的工程队您不也看见了吗?眼下先保住穆家的坟要紧,不是斗气的时候。”赵维光只当是穆白年轻气盛,有些逞能了。
“赵伯,你好好看看这天,是不是要变了?”穆白意有所指,并没接话,反问道。
赵维光有点干瞪眼,不明所以。
“少爷,别怄气啊,跟他们斗,不会有好结果的。”赵维光严重怀疑少爷当年跳江逃走时,是不是碰坏了哪里?
“今天就这样吧!赵伯,三天后江边祭祀,你来吗?”穆白话已说死。
老赵头从小看着少爷长起来的,这脾气随根。哪会不知?再说下去也是无益。
“来!为什么不来?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怕的?只要少爷想好了,老头子我奉陪到底!”赵维光颇有几分壮烈,像是豁出去了。
这几年活的憋屈,也是怄了一肚子的气。
穆白回身抄起两只杯子,斟满。
碰~
两人一饮而尽。
一杯老辣的江城老酒入肚,赵维光仿佛有了几分年轻时的冲劲和血性。
老赵头走后,穆白踱步而出。
坟地入口处,一辆豪华的行政轿车早在等候了。
“军主。”
迎面跑来一人,风尘仆仆,紧接着一个标准的军礼。
私底下,西疆军士并不称穆白为江南总领,仍以军职尊称。
“军主,赤焰军团少将参谋长缪关山向您报道。卫戍部队已全员抵达江城,听候您的调遣。”
声音洪亮已极、恭敬之至。
穆白一手创立了赤焰军团,威震寰宇。面对西疆的当代战神,缪关山不光是穆白的心腹,更是他的崇拜者和追随者。
连带缪关山在内,穆白旗下一共有四大战将,今天来的这位,号称:妖师。是赤焰军团的智囊,也是穆白的高参。
其多智近乎妖,是个文气的男子。
见到穆白的这一刻,他期待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长途奔袭的劳顿一扫而光,兴奋的等待着统帅的指示,哪怕是让他坠马执镫,他也愿意跟在穆白的身边。
在西疆,下至士卒上至将领,无一不把眼前的男人当神一样供奉。
穆白在军中的威望一时无两,那可是有原因的。
就说他手下的四大战将,那也都是鬼见愁式的人物,霸气、狠辣、勇猛、智绝各有千秋,都是以一敌千的角色。
“来的正是时候!”穆白也没想到麾下建制,这么快就到齐了。
看来西疆战事彻底平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