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契啊。”朱二点点头，“劳烦福嬷嬷替我回禀夫人，就说鼠姑已经嫁人，不劳她费心了。另外我身边的人的一生，我这个做主子的自会安排。”
李妈妈吃惊，抢着道：“鼠姑已经嫁人？这、这……府中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而且鼠姑她梳的明明还是未嫁女的发型。”
“发型？”朱二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多谢李妈妈提醒。”
李妈妈憋屈：老奴可什么都没提醒您。
福嬷嬷低下头，她不敢去问二少爷鼠姑嫁给谁了，她怕听到一个极为可怕的答案。
李妈妈还想说什么，福嬷嬷用力扯了她一下，抬头道：“是，二少爷，老奴们这就回去向夫人如实禀报。”
福嬷嬷拉着李妈妈走得飞快，像是生怕二少爷留她下来似的。
李妈妈还一路嘀咕，“这二少爷怎么那么护着那鼠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夫人看那丑奴不顺眼，想要远远打发了，二少爷如果是个孝顺的，早就该把那丑奴发卖，如今夫人好心给那丑奴配人也是看在二少爷的面上。就算那鼠姑真的已经嫁人，少爷要有心也应该把她连同她婆家一起发卖到最苦的矿窑里，远远离了夫人的眼睛。”
“你就闭嘴吧！”福嬷嬷瞪她，“就你那张嘴会编会说，竟然敢欺瞒二少爷，还把那刘瘸子说成良人。你这老虔婆是不是看二少爷多年没有回府，就敢做起奴欺主的事情来？”
“啊呀！福嬷嬷，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出那奴欺主的作孽事来！老奴这不是为了夫人叫屈吗！”李妈妈更像是在为自己叫屈。
福嬷嬷脸色难看，“我看在你那女儿曾经帮我一次的份上，今天就跟你多嘴一句，二少爷和夫人的事，我们做奴婢的能不掺合就别掺合，母子没有隔夜仇，他们母子间就算再怎么闹，也还有一分母子情，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算什么？”
李妈妈不屑，心想还母子情，明显夫人更重视肚子里的那一个，而且阖府谁不知道夫人不满二少爷已久？
福嬷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叹气：“李家的，别怪我今天没警告你，这个府里，你宁可招惹三少爷甚至大少爷，也别惹怒二少爷。还有你之前说要把鼠姑和她婆家一起发卖到矿窑之类的话，可千万莫再说了，一旦传出去，任是谁也救不了你！”
高虎走进小厅就察觉气氛不对。
他们少爷看来心情非常不好。
朱二自己心情不爽，也不想让别人爽快起来。
龙有逆鳞，给人动了哪能忍受？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个脾气好的。
“高虎，去请大管家过来一趟，让他务必马上立刻过来！”
高虎躬身，“是。”
朱二瞟他：“知道要怎么说吗？”
高虎微微一顿，“知道。”
“嗯，去吧。”
于是盏茶后，阖府都知道大管家在二少爷被困在外城的这几天，不但把二少爷院子里的仆人全部调出，安排了其他事情，还断了二少爷院子里的粮食，连粒盐都没给糊涂院留下。害得二少爷回府连口热茶都没喝的，更糟糕的是二少爷院中因无人看守，据说他的书房和卧室都被人翻得一塌糊涂，还少了一些贵重物品。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说是救回四小姐的大功臣鼠姑也被大管家彻底遗忘，明知她伤势严重，却连郎中都没给她叫，就任鼠姑重伤昏迷躺在糊涂院里等死。
一个丫鬟的死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管家对二少爷的态度！高虎揪着不放的也是这个。
敢把二少爷院中仆人全部调出，敢在二少爷回府后还没有把人安排回去，更敢刮尽二少爷院中存粮，这是想要造反呢还是造反呢？
大管家叫屈，说这些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全是下面二管家安排的。
可谁都知道二管家高义是夫人心腹，夫人的心腹二管家又怎么会亏待夫人的亲生子？
如果不是二管家动的手脚，那就是大管家，但大管家却是老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说夫人的心腹仆人不会亏待二少爷，那么就是老夫人的心腹仆人亏待了二少爷？
老夫人听了这话立马就把脸拉下来了。
她就算不喜欢二孙子，也没想过要害他。而且她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吗？至于让下面的仆人把二孙子院子里的粮食都搜刮干净吗？
老夫人火了，表示这件事要彻查！
可老夫人这话刚说出口，那边东正院的朱陈氏就动了胎气，说是被二少爷给气的。
朱老爷朱翰文看二子一回府就闹得全府鸡飞狗跳，气得大骂朱二不孝，又令下人命他来见。
下人去传话，没一会儿就跑回来说二少爷已经先被老太爷给叫走了。
朱二一跨进朱老太爷的院中客厅就问道：“祖父大人，听说您要帮孙儿出气？”
朱老太爷噎住。
他叫朱二过来哪里是为了帮他出气，他是想问问朱二在元宵夜昏迷一事，另外朱小四被贼人抢夺这件事也充满疑点，他已经问过老大和老三，现在就缺老二的陈述和看法。
但朱老太爷不能直接这么说，朱二进来一身怒火没有丝毫掩饰，这个样子哪是能好好谈话的样子？
“咳，你院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朱老太爷从来不管府中这些琐碎事，但今晚他却不得不过问一二。
朱二行礼，神情愤然，语气却极为冷淡：“回禀祖父大人，详细您把高礼和高义叫来一问便知。”
跟在他身边的大宝红着眼睛就说：“老太爷，您可要给二少爷做主啊！二少爷在城外困了三天三夜，遇到多少危险，哪想到回府后竟然遇到如此奴欺主的恶事！可怜我们二少爷回府不但无人迎接，回到院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打开院门就看到一院凄凉，更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还有，二少爷的大丫鬟被饿伤得还只剩下一口气，那可是拼命救回四小姐的人。因为院中无人看守，二少爷书房和卧室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小厨房里更是不见颗米粒盐。老太爷，这是府里容不下二少爷啊！”
“胡说！”朱老太爷怒叱。
大宝噗通跪下。
“是不是胡说，看事实即知。”朱二望向上首的朱老太爷，拱手，冷冷地道：“如果府中不愿孙儿回来，明说就是，孙儿明天就搬出去！”
“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吗？”朱老太爷微怒。
朱二撩袍跪地，身体笔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你……！”老太爷看到朱二似乎失望又似乎无所谓的眼神，胸口一滞，当即怒拍桌：“去把高礼和高义给我叫过来！”
侍候的仆人立刻跑出客厅。
朱老太爷站起身，走到朱二身边，也不叫他起来，问他：“你去看过你母亲了吗？”
朱二垂眸：“正要去拜见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母亲就派了两个嬷嬷来。”
“哦，你母亲还是想着你的，我听说她刚才动了胎气，大概是没见到你急的，等会儿你去看看她。”老太爷和缓气氛道。
“是。母亲确实十分为儿子着想，一听儿子回府就派了嬷嬷说要把孙儿身边侍候的人全部发卖，还说要给孙儿挑一些调教好的貌美丫鬟。”
朱老太爷再次噎住。他有时也想不透他那个儿媳妇，别人家的儿媳妇都是紧着自己的亲生子，恨不得什么都捧给亲生子才好，但他们家这个却是一心打压亲生子，几乎把亲生子当仇家看。
虽说这样做很符合他们朱家的立家宗旨，长孙也没有受到委屈，他们家和长孙外家也算有所交代，但两个嫡孙之间并没有因此兄弟和睦，反而因为朱陈氏的做法，让朱二这个本该为家族效力的优秀子弟都快与家族离心。
可是让他去说朱陈氏做的不对，让朱陈氏对亲生子更好一点，那又置朱大于何地？
第一次，朱老太爷对这个续弦儿媳产生了一定不满。母子关系都调和不好，又怎么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主母。
也是这个年代对于心理学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对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在意。
朱陈氏和亲生子走到这个地步，除了她本身的性格和她接受的教育理念，周围环境的逼迫和杀人不见血的人言才是罪魁祸首。
她一开始想着的也许只是自保，而后又想着怎么获得夸奖，当她发现捧起长子压制亲子就会获得全家乃至周围人的赞扬和认可时，她自然而然便会往这条路走。
等她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并从中得到快乐后，她已经不想要再去改变，或者说害怕去改变。
所以当朱二开始反抗后，朱陈氏首先想的就是控制他，让他听话。甚至她心中想的是，她这么遵守礼仪教条，那她的儿子也应该如此，而儿子天生就应该孝顺遵从父母，她这个做母亲说的一切，做儿子的都应该遵从。
丈夫好美色轻夫妻情，公婆强势高高在上，还有个前妻生的不省心嫡子，娘家又不能给她任何依靠，朱陈氏能控制能指望的只有亲生儿子。
可以说朱陈氏越是重视这个儿子，就越是想要控制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子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让这个儿子为自己的名声和一生幸福服务。
偏偏朱二奇迹般的没有被养成懦弱胆小、一切都听母亲的性子，相反还反弹一般变得极有主见，并极度讨厌被人掌控。
朱陈氏如果采用怀柔手段，或表面压制、暗中培养儿子，她和朱二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因为家教缘故，当年年龄不大又单蠢的朱陈氏就没想到要这样做。等她后来在朱府培养出这样的心性计谋后，却又被周围的赞誉迷了眼，一心想要经营好后母的名声，亲儿子在她眼中就成了工具。
说白了，朱陈氏在各种各样的因素刺激下，心性已经偏激到只在乎自己的幸福和名声，对于儿子的一生并没放在心上，更何况她就要有一个新的依靠。
“丫鬟什么的可以缓一缓，你院里如果人不够，就先填充一些小厮进去。”
朱老太爷并不是很在意朱陈氏的情况，长孙已经成长，长孙媳比儿媳更会做人，据说持家也很有道。如果儿媳心性过于偏颇，将来让儿媳把管家权移交给长孙媳就是。
不过朱陈氏要给朱二送貌美丫鬟一事却必须阻止。朱老太爷和儿子已经把这个次孙的未来基本安排好，就等着他今科考出什么样的成绩后，他们好跟上面暗示。
哪有就要尚公主了，还收下一堆貌美丫鬟的道理？那不是诚心给人公主添堵吗？
“只要母亲同意。长者赐，不可辞。孙儿可不想再传出气倒母亲的流言。”朱二不想跪了，自己站了起来。
朱老太爷再次皱眉，不是因为朱二自己站起来——他目前对于这个疑血脉觉醒者孙儿忍耐度很高，而是想到流言问题。
在朱二尚公主一事确定之前，类似这种气倒母亲之类的流言绝不能传出。
“来人！”朱老太爷下令，“去东正院，就说是我说的，夫人身体不适宜管家，让她把管家权全部移交给大郎媳妇。另，给我叮嘱东正院的丫鬟仆役，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一点！”
朱二听到老太爷的命令，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可是记得，他那位大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希望那位大嫂能有点眼色，别没事就来招惹他。
“是。”朱老太爷的贴身长随奉命离开。
“你还没用饭吧？爷爷这就让人做一桌席面上来。”朱老太爷转而又和蔼地对朱二说道。
“谢祖父大人赐食。”朱二目前也不想和朱老太爷闹僵，他就算有满腹才学和抱负又怎么样，没有权势，他就是只随时可以被人捏死的小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