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北景辰一早便去了上虞宫,此时虞乐娘娘正在院里修剪着兰花的枯叶。
北景辰走上前轻唤:“母妃。”
宫中其他娘娘都是皇家内臣子女,只有虞乐娘娘是将领之女。相比言之,身上没有那些娘娘那般柔情怜爱,幽眸中透露着一股英气。
“你为何非要将那质子留于自己宫内。”虞乐娘娘依旧修剪着兰花,听说那南楚质子年纪极轻,还是个孩子,但却舞的一手好剑。
北景辰当时只是,看那孩子好玩,将他放在别处他反倒是不放心,放在身边他安心。
可与母妃自然不能这般回答:“他是我带回来的,想来想去在自己身边更容易管制,况且他是个极认生的孩子。”
言下之意,在这北陵那孩子就也只和他相处了,若是在别处或别人来无法掌控,他还是个孩子,掌控起来很是容易。
“如今战事已歇,满朝文武百官都在请旨让王上立太子,你此时管着这南楚质子,不就是昭明你也要参与其中?”
虞乐是不愿北景辰卷入朝堂纷争的,她本就是外臣子女,这孩子若是争太子位,若稍有不慎便会落个勾结外臣的罪名,还是手握兵权的边境外臣。
“王上下旨让你祖父交上边关骑兵兵权,他如此忌惮外臣兵力,你若参与其中,他会如何去想?”
当今北陵王极为自信,但又多疑,战事一歇,他便要将镇守边关虞远年的兵力收回。
虞家军镇守边关,拥有射兵,骑兵,步兵,兵权远超京都城内。他说是将骑兵收回兵权,是为了重新编制,好将实力压过西邱骑兵,其实就是为了削弱虞家的兵权。
北景辰向母亲表明了想法:“母亲要知,儿若不争权,只带兵打仗。他日若太子之选一出,便会将我迁入边境,如同祖父一样一生臣服他人。”
此话惹得虞乐娘娘大怒,将手中的剪刀插入兰花盆中的泥土里:“帝君有何好?薄情寡义,眼中只有权和利。”
自古帝王薄情,她曾也是一腔热血陪着北陵王,可那又如何,帝王三宫六院,日日留情不同处。
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为了王位争夺,置身险中,将来即便有了自己心爱之人不是护不住,就是护不起。为了稳定朝纲必然是要娶的三宫六院,哪能一生,一心只许一人。
“母亲莫要恼怒,儿臣知道了。只是南楚那孩子儿臣定是要放在身边的,父王也是此意。”北陵王早就打好了算盘,让北景辰看着南楚的质子,其他几个皇子都是旋于内政,能说会道。
只有北景辰跟着他征战沙场,在朝内没有什么人缘,更别说自己的党派了。这样不善内政的人来管制他国质子是最好不过的了,掀不起朝内多大的风浪。
虞乐轻笑一声:“他是知道让你来当枪靶子,是最不会引战的。”
只要这北陵王自己不将北景辰不归于争夺太子的位置上,那些大臣就不会去依附他。虞乐为何担心,她就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有此心,若他自己有此心,那便是不同了。
“你很喜欢那孩子?”眼前的人是她儿子,她可从未看到过自己的儿子对什么人和事这般执着上心的。
北景辰点头:“若他日好好培养,是个成事的孩子。”
他那日在楚无怜屋内时,瞅见他案桌上摆着剑谱和画本,那画本像是描述江湖之事的。便猜想这孩子应是不爱在这朝堂之上的,无奈又生于皇室家族,他母亲做为江湖之人应是给他很大的影响。
“你若喜欢,那便好好带着吧!毕竟他如今受限他国,在这北陵也是无依无靠。”虞乐这次是没有猜中北景辰的心思了,寒暄一会,北景辰便离去了。
自那日后,南景辰下朝后回承乾殿换了朝服就都会去未央殿。
他每次去后花园都会先站在月牙门那看楚无怜独自练上几招,若是雪太大亦太冷,楚无怜便只呆在房中。原先楚无怜见他进来,都会收剑停下动作,现在就都是自顾自的练了。
北景辰坐在烧了炭火的亭中,红罗便备了茶来,他望着楚无怜的背影问:“新厨子的口味可还吃的惯?”
他让沈怀苍去宫外找了两位会做南楚菜的厨师安置在未央殿内。
楚无怜回头看了他一眼,将剑收回鞘中,走进亭中,点点头:“习惯。”
那两位厨师做菜很是合他的口味,原以为这两位厨师是南楚人。一问后,才知道也是北陵人,只是学习过南楚菜式。
来未央殿前,四殿下很是用心,特意让他们又钻研了许久,才让他们来此。
北景辰喝着茶:“南楚的茶清甜,我们北陵的茶偏甘苦。”这茶是北陵的,可他见楚无怜倒是极爱喝,一点都不怕苦。
“苦后方甜。”楚无怜坐在他对面,同他一起饮茶。
饮了半盅茶,北景辰起手:“走,去看看赠予你的礼物。”
少年的手冰凉,被南景辰一双暖和的大手握住,少年挣脱了,将剑换了一只手拿。
北景辰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除了那日提及他母亲,抱他时未反抗,平时一点都不喜太过亲近。
屋内的桌上摆着两列书本,楚无怜看了眼书转头望着南景辰,一列是剑谱,一列是江湖话本。
“怜儿若是在江湖会如何?”北景辰翻了翻手中的话本,未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既然这般爱看江湖上的事。
他在这个年纪时,只能熟读兵书,夫子教授贤良礼德,他可从不知民间江湖如何。
楚无怜一双桃花眼中的眸子左右转动着,像是在思考南景辰刚才那句话,他若在江湖会如何。
因他年纪还小,未曾想过,可听母亲提及,他倒是很向往江湖中潇洒自由的生活。
“不知。”楚无怜诚实的回答着,翻看着眼前的话本子,爱不释手。
这话话子可比他从南楚带来的那两本要有趣一些,可话本子终是话本子,他不知母亲说的那样生活是否真实存在的。
“你母亲应当是极爱你父亲的。”北景辰这一说,楚无怜皱着眉头带着疑惑的看着他,他摸了摸他的头:“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人,不要这世间自由入了宫围。”
楚无怜眉头更加紧锁了,北景辰忘记了眼前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情爱的。
他走到案桌上将玉笛拿起:“还未听过怜儿奏曲呢!
”他是听过了的,常常夜里未央殿中都会传来一阵笛声。
楚无怜接过笛子,走到门外对着未央殿的大门,闭上眼,一阵如同深山幽涧的笛声在北景辰的耳边响起。这首曲同楚无怜那些深夜奏的不同,听了让人难免有些离愁。
“此曲何人作?”一曲毕,北景辰问。
那少年目光低垂,轻声说:“我。”
“曲子何名?”
少年摇头,这曲是他在这未央殿内这一个多月所作的,他还未想过名。
北景辰抬头看着降临的夜幕有些阴沉,将未央殿变得更加寂静,只有他们二人站在殿前。
他望着少年的侧脸,明明是满脸稚气为何总是要冰着一张脸,他浅浅一笑:“不如便叫离歌吧!”
“离歌。”楚无怜重复念着,点头答应了。他如今身在他国,不知何时能回南楚,离歌倒是适合他如今的处境。
晚膳时,便有两样菜系了,这会做南楚菜的北陵厨师倒确是个好选择。当晚膳结束后,北景辰坐在案桌上给楚无怜讲解着剑谱上剑术,楚无怜听得津津有味。
楚无怜右手撑在下巴上,眼神不时望一望剑谱,不时望一望南景辰。烛光衬的他的脸柔和了许多,他不时眨动着眼睛,偶尔听不懂的地方,他会不自觉的嘟着嘴。
平时身上那副超越少年的清冷褪去了,一身红衣,倒像是大雪初融的红梅等待阳光的洒下。
南北景辰讲了一大段后,看这孩子听到仍是痴迷的模样,眉眼都扬着:“哪日有空我便教你这剑谱上的招式,听得再多不如实践。”
一听北景辰要教他剑式,楚无怜的浅色琉璃瞳眸惊了惊,沉默半响说出:“多谢。”
北景辰每次看他些许乖巧模样的时候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少年束发的那根红色发带,他也想伸手去摸,却被楚无怜躲开了。
“不能碰?”南景辰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楚无怜轻轻点头。
他未问原因,那少年更不会主动说明缘由。
北景辰起身要回承乾殿,往日他走时,楚无怜都会向他行礼。
可今日却未,少年却亲自送他到了未央殿前,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