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早就说过,你父亲他心事重手段却不狠,不是个当将军的料,还不如早早改习医术。后来果真被师父言中……真是早知当初,啊哈哈哈……”
江蓠极少听父亲说起过他自己的事,所有的过往都是从师伯与旁人口中听得。只是父亲去了再听这些,让她更觉凄凉,她抬头哀求道:“师伯,别再说这些了行吗?我想回云终谷,等医好了那个公子珝就回云终谷。”
江浩邈轻叹一声:“你既然想回去,何必要等医好他再动身?”
江蓠低了头,挤出微弱的一声:“我想看看父亲最后诊治的病人……我想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是吗……”江浩邈转头望向窗外,不想让两个女童看到他已泛红的双眼,只轻轻道,“等这事办完了就随我回云终谷,你便正式拜我为师吧。”
江蓠惊讶地看了江浩邈一眼,她深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江浩邈是在告诉她,从此她就真正成了云终谷的弟子,不管是姜家还是什么旁的人都动她不得,她的一举一动皆会在云终谷的庇护之下。
江蓠慢慢站起身,向江浩邈重重叩拜,一切的感激与尊敬都尽在不言中。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带着三人驶入城西一条小巷子。江时郁去世前,一直与江蓠租住在此。如今江浩邈带弟子江轻尘到长安,也落脚在此。进了门,正堂内素白一片,江蓠稍做洒扫,江浩邈也领着江轻尘拜了拜。收拾干净后,江蓠想起公子珝所中的毒,便向江浩邈问道:“师伯,从前在谷中提过的清虚引,您可有带在身上?”
“轻尘仿佛收拾了一些,可那是毒药,你要那个做什么?”
江蓠略一思忖,把公子珝中毒之事告诉江浩邈,又道:“清虚引的毒性应该能中和他所中的毒,我备上一些,即使他再给自己服毒我也不怕了。”
江浩邈将上的香插好,轻笑一声道:“清虚引我不是不能给你,可是阿芜,治的了病却治不得命,他若一心寻死,纵使你有千般手段也救不回来。你知道那公子珝是什么人吗?”
江蓠摇摇头:“我没问,师伯知道他是什么人?”
“去年魏帝伐燕,燕国投降你可知道?”
“听说了。”
“那公子珝就是燕国皇子南宫珝,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官拜大司马,本是前途无限,可惜时运不济,如今成了阶下囚。他还有个姐姐,也被魏帝纳为妃子。”
“所以宫中的太医们才不肯给他医治?”
“他是降国皇子,自然该得到优待来彰显皇上的仁心,哪有不医治的道理?如今么……是另有原因。”
“那与我无关,我只管治好他的病就是了。”江蓠伸手再度索要,“师伯给我一些,回了云终谷我再配了补上。”
“可过不了多久,他必会离开长安,他若再寻死,你也要跟着他治病去吗?”
江蓠大惑不解:“离开长安?为何?”
“朝堂中的事想来你不太懂,我只说一句,对那些魏国大臣而言,南宫珝留在宫中就是祸水,他们不会一味容忍,总有法子逼皇帝退让,现在算算,已经是时候了。”
江蓠点点头:“那师伯以为,皇帝还能留他呆多久?”
“依我看,过不了七日。”
“那足够了,七日之内,阿芜能解掉他的毒。”
“有把握就好,清虚引你去找轻尘要吧。”
江蓠道了声谢,转身就去寻江轻尘。江浩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叹道:“阿芜,你与你父亲是一般的执拗性子,若是把自己牵扯进去脱不开身,可怎么办?”
江蓠停下脚步,不以为意道:“师伯,七日后咱们不就能回云终谷了么?”
江浩邈嘴角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所有的隐忧都被他藏到最深处。
“罢了,去吧。”他摆摆手,自己也回卧房休息去了。
次日,江蓠如约入宫。孙长生昨日吩咐过的小内监已候在宫门外。见她来,小内监比昨日恭敬了好些,连连夸赞她医术高明,昨日公子珝多用了半碗粥没再吐,夜里也睡得安稳了好些。江蓠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二人进了迎华门,忽见转角处有什么人候着,那人瞧见他们立刻欣喜异常,匆匆迎上来。江蓠定睛一看,原是昨日被她拒绝的白露姑姑。
白露对她福了一福,道:“小小姐,贵嫔娘娘吩咐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请您去一趟含章殿。”
话音刚落,小内监立刻为难道:“姑姑,求您别为难咱们,咱们不敢误了给公子瞧病的时辰啊。”
白露柳眉倒竖,怒道:“便是误了又能怎样?燕国早就没了,他还当自己多么金尊玉贵吗?”
小内监一时语塞,江蓠立刻拦在他身前,淡淡道:“姑姑,我昨日就说了,我进宫不是为了见贵嫔娘娘。”
“哦?便是我亲自来请也不见吗?”
一个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不等江蓠转头看清来人,白露与小内监齐刷刷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