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似壶非壶,似罐非罐,好不奇怪。
在甄宓看时,李牧正在搅动着罐上的轴杆。
“这是何物?你在作甚?”但见李牧动作,甄宓走至桌前好奇问道。
“方才的话有些重了,你别放在心上。”手上不停,答非所问,李牧头也不抬的向甄宓说道。
分明只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道歉,可是落入甄宓耳中,却令她忽而心神一荡。
他这是在向我道歉?
便在甄宓惊讶之时,李牧已是停下动作。
将陶罐取下,倒一杯壶中所盛。
李牧勾起一抹微笑,满怀期待的向甄宓说道:“尝尝!”
“这是?”一双妙目流转于杯中所盛,甄宓向他疑惑问道。
“你先尝尝看。”
在李牧的盛情下,甄宓轻启朱唇,小抿一口。
亦是这一抿,让她立时抬眸看向李牧。
“怎样?”
在李牧灼灼的目光下,甄宓妙目流转惊讶说道:“既有桃的味道也有茶的清香,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喝过。”
“果茶!你若觉得好喝,我每天都给你做。”
心神摇荡,荡起一片涟漪。
先帝在时,她日日忧心,先帝故去,她终日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族氏使命要她背负、先帝临终所托她亦要背负!
便是连就寝,她也是和衣浅睡,不敢沉睡。
可有谁记得,有谁知道,她亦不过只是一个才过“桃李之年”的女子?
“怎么了?”感觉到甄宓情绪里的波动,李牧向她关切问道。
“没……没怎么,本宫乏了,回去歇息了。”
避开李牧那关切的目光,甄宓忽而放下杯盏,快步向外走去。
“啥意思啊?是不好喝吗?要不我再给你换个口味?”
无视李牧所言,甄宓脚步不停,拉开宫门一迈而出。
不是吧!
如有呆滞般看着甄宓那决然离去的背影,李牧一阵头大。
这榨汁机可是他灵光一现,用有限的工具做来讨好甄宓的杀手锏。
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便落了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皇后!”
守在殿外的季明但见甄宓出来,又见她面色难看,忙拦在她面前问道:“皇后,可是他惹您不快了?哼!他当真以为他是天子了?末将这便去教训他一顿为皇后出气,让他好好认清一下他的身份。”
向甄宓说完此话,也不等她开口,季明抬腿便要往寝宫里迈。
“放肆!”
一声厉喝忽而于其身后响起,甄宓粉面寒霜,不怒自威道:“这是何地?你知这深宫中有多少王莽耳目?你左一口他,又一口他,他是谁?你如此行事要置本宫何地?”
“末将……”听得甄宓所喝,季明豁然转身。
他本是要张口反驳,可是却在他接触到甄宓那一张不怒自威的容颜时,心中之愤皆化为了解释。
“皇后……末将方才只是一时气恼,所以才……”
“本宫知道。”打断季明所言,甄宓缓缓抬眸望向宫墙说道:“方才与陛下争执,陛下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陛下说,他的人生凭什么要由我们来决定?”
在甄宓说此话时,李牧已是悄无声息的走至她身后。
季明但见李牧便要开口,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季大哥!”依是望着宫墙,甄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宓儿早便过够了,只是过够了又能如何?”
季大哥?
但听甄宓对季明的这个称呼,李牧诧异看向于他。
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李牧竟是在季明的眼睛里看到了柔光。
同为男人,李牧太清楚季明眼中的柔光代表什么了。
卧槽!这季明竟然喜欢甄宓!
虽然心中惊诧于这个发现,但李牧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他对甄宓情不自禁实属人之常情。
李牧可没有偷听甄宓吐露心声的闲情,再加之季明正用眼睛瞪他,李牧白了他一眼便转身回了寝殿。
要想活过这地狱开局,让甄宓成为自己人确实是为今之计的第一要务,但仅仅只有一个甄宓还不够。
今日于朝堂上,他之所以要捧杀王莽,实则还有另一层深意。
而这另一层深意,他相信王莽定然还没有察觉到。
将装着画像的箱子打开,李牧将一幅幅画像摊于地上。
虽然眼前画像琳琅满目,但李牧的眼睛里却只有三幅。
“你在作甚?”季明快步走至李牧身前,并向他居高临下的掷声问道。
“温故知新。”听得所问,李牧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但见李牧确实是在温习这些朝臣的履历,季明便不再做声。
甄宓并不知道她方才的那一番吐露,让季明更加坚定了看好李牧的决心。
而他的决心也很简单,便是要对李牧做到寸步不离。
“商鞅,官拜东观令,掌修国史。”
“晁错,官拜太常掌故,掌礼乐郊庙社稷事宜。”
“萧何,官拜左民尚书,主修缮工作之事。”
虽然这画履中对此三人之履历只有这寥寥数语的记录,虽其三人之供职也非重要职务,但这三人的大名于李牧而言确是如雷贯耳。
今日在朝堂上以袖拭泪的正是此三人,而李牧于朝堂上骂其扫兴的便是此三人中的商鞅。
满朝文武,唯有这三位大贤因王莽入座而悲戚。
而李牧捧杀王莽的真正用意,便是在此。
他如此做,便是要一看这满朝文武究竟有无能臣为他所用。
如今目的已是达到,但下一步该如何办呢?
有季明这块狗皮膏药贴着,他要想单独会见这三位大贤简直要比登天还难。
自三位大贤的画履上别过目光,李牧抬眼瞥了站在他身旁的季明一眼。
亦是这一撇,令得李牧忽而楞了一下。
“让一下!”眼睛直盯某处,李牧忽而开口向季明说道。
“嗯?”听得李牧所说,季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向旁侧移了一小步。
“再让一下。”如同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李牧目露精芒继续说道。
“你——”
虽心中有忿,但季明却已然察觉到了他眼神的不对。
顺着李牧的目光寻去,但见吸引李牧的不过是挂在墙上的一支竹笙,季明立时便没了兴趣。
“那是什么?”伸手指向那支竹笙,李牧开口问道。
“竹笙!别告诉末将陛下连竹笙都没见过。”季明学老实了,为了甄宓,他已不再称李牧为你。
“还真没见过。”
但听李牧所言,季明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无视季明这声鄙夷,李牧心照不宣的接着说道:“既然殿中挂着此物,想必你们那位被你们藏起来的陛下一定会吹这玩意吧。”
不等季明回话,也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李牧接着说道:“我要学吹笙。”
“什么?”但听李牧这突然的所说,季明先是一愕,转而疑惑问道:“陛下学它作甚?”
“你说学它作甚?既然要假扮你们的天子,当然要假扮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不然露馅了怎么办?”
李牧此话说的顺理成章,滴水不露,让季明一时间无法回绝。
“陛下说的虽然无错,但宫中除了“陛下”外再无人会吹这个,即便是陛下您有心想学它,宫中怕也无人能够教授陛下。”
“既然宫里无人?那宫外呢?”
“宫外?”但听李牧所言,季明顿生警觉。
将季明的警惕尽收眼底,李牧故作不见的说道:“咱们也别舍近求远了,便从这一地的朝臣里选一个会吹这玩意的教我如何?这样做,季将军不是也能放心?”
“从这些朝臣里选上一位?”目光落于这一地的画像上,季明本是警惕的目光亦随之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