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庞涓可是将察言观色、洞若观火练至炉火纯青之人,李牧能观察到的,他自然也能看到。
只是看到归看到,至于是否道破,他可精明着呢。
如今但见季明在这个节骨眼上拦他,他立马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一转,面对季明的询问,庞涓突然向他说道:“季将军,事急从权,我就捡重要的与你说,方才我陪陛下在宫门下闲逛,陛下耳聪目明,打老远就听到那些把守宫门的阍门郎在那谈论皇后,陛下听了哪里忍得,于是便上去与那些阍门郎理论,可谁知那些阍门郎……”
“你先等等!”抬手打断庞涓所说,季明双目一沉,眸中含刀向他掷声问道:“你方说几个阍门郎在谈论皇后?他们谈论皇后什么?”
“我……我没听清啊,季将军你自个想,若那些阍门郎说皇后的话是好话,陛下哪里能去与他们拼命?”
“简直放肆!”
自淮西救下甄宓那日,季明便知,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此生将烙印于他心中。
她被李唐送入宫中,他便此生生死相随,护其周全。
如今但听区区几个阍门郎便敢在他背后公然非议甄宓,他如何能忍?又怎能忍下?
携雷霆之愤、惊涛之怒,季明豁然收刀如鞘,而后在庞涓的“意料之中”下向宫门怒冲而去。
甄宓姗姗赶来,但见季明携愤离去,张口便向庞涓询问。
庞涓于是于焦急中将方才与季明所说向甄宓重复了一遍。
当然,他向甄宓的这次重复,加重渲染了李牧是如何为了她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甄宓听后骤然失色,并于失色中提裙向宫门跑去。
这拉偏架的邓艾听过,这于拉架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越拉越乱的他也听过,可是邓艾却从未听过如此奇葩之要求。
之所以要用奇葩二字,乃是因人所致。
现在,在与周奇如市井泼皮般缠打一起的是谁?那可是当今天子。
亘古至今,他邓艾听过天子与士卒打架的还是李牧这头一遭。
庞涓交给他的任务是,在皇后未赶到之前这架定不能打完,虽然他一时间无法参透庞涓的用意,但转念一想,此任务估怕是陛下交代下的。
想到此处,再看着那如今与周奇正在地下撒泼打滚的李牧,邓艾心下大定。
“别……别打了。”
虽嘴上这般说,但邓艾却用实际行动一脚将一名正在拉架的襄北兵踹翻在地。
而后,邓艾嘴上不闲,又借着大家手忙脚乱的便利,浑水摸鱼的照着周奇的臀部给了他一黑脚。
这一黑脚下去,立时便让周奇疼的龇牙咧嘴。
其实,这也是邓艾的无奈之举。
这周奇平日里再怎么不将李牧放在眼里,但闹到此番不可收场的地步,他还是很顾忌李牧身份的。
所以,即便是他二人现在扭打在一起,周奇也不敢向李牧下死手。
非但不敢下死手,甚至连还手周奇都不大敢。
照这样的情势打下去,这场架很快就会被拉开。
所以,邓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宫门下,李牧与周奇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邓艾但见周奇分明已经龇牙咧嘴了,确依不敢太向李牧还手。
于是乎,心下一横,借众人七手八脚,将手凑到里面。
“陛……陛下……得……得罪了。”
心中默念一句得罪,邓艾于风驰电掣间捉住周奇手臂……
“啪”一记清澈、明亮之声于众襄北兵耳边盛响开来。
被李牧压在身下的周奇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在李牧面颊与他手掌切换。
但见此情此景,众襄北兵们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周奇竟会扇李牧的脸。
而李牧在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后亦是瞪大了双眼。
“你他妈的听没听过打人不打脸,日后照相见这一说。老子都没打你的脸先,你却先打起老子的脸了,今儿个老子与你没完。”
说话时,李牧抡起手臂,照着周奇的脸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亦令得周奇立即眼冒金星了起来。
所谓泥菩萨尚有三分气,李牧的这一巴掌下去,亦滕然点燃了周奇心中的怒火。
无论周奇此人有多骄纵,但其却当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军的狠角色。
如今李牧这一巴掌将他心中那最后一点的顾忌掴的荡然无存,他亦是忽而后脚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将李牧从他身上掀翻了下来。
人骑李牧身上,犹如骑虎打虎,周奇心中发狠道:“别以为你是天子老子就不敢打你,在老子心里你连屁都不是,今个,老子不但要打你,
还要让你这怂包知道知道,这邺城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随着周奇这一句祸从口出,宫墙下立时一片寂然!
非但寂然,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纷纷后退与周奇拉远了距离。
虽说他们是同乡,虽说他们是袍泽,但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保命更为重要。
人,纷纷而散,李牧与周奇“重见天日。”
虽是被周奇狠狠压在身下,虽是被周奇恼羞成怒的怒瞪着,但李牧却没表现出丝毫的畏惧。
非但未有畏惧,竟还露出一种买一赠二、意外之喜的得意劲来。
如沙包大的拳头高高抬起,周奇受不得李牧眼中的得意,睚眦着双目,砸向李牧面门。
在这一拳骤然抡下之时,李牧能清楚的听到与感觉到周奇这一拳所携带的风声。
“陛下!”
“快…季将军…快护驾!”
两道声音于周奇抡拳之际同时响起。
前者甄宓、后者庞涓。
甄宓是看着被周奇压在身下的李牧而喊,庞涓是看着那先将赶来这里,却站在原地看戏的季明而喊。
许是听到了甄宓的声音,又许是因为庞涓的那一声大喊,早他们二人赶到的季明这才向着周奇冲去。
他前冲的速度是快,但却没能快过周奇的拳头。
眼见周奇这不遗余力、势要致李牧于死地的一拳便要砸在李牧的面颊上时,甄宓已是惊的几个踉跄、面无血色。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分明比她先到,他分明是有时间去制止这名胆大包天,敢于向陛下动手的狂妄之徒的。
可是,他并没有……
他先她一步而到,只是选择了站在那里袖手旁观。
这还是那个将她从死人堆里救出,在她心里,心地善良,发誓要护她一生周全的季哥哥吗?
不了!从今以后不再是了!
拳风呼啸,将李牧的脸皮吹的左右乱颤。
于乱颤中,李牧于余光中看到了甄宓正拼命向他冲来的身影。
妈的!
这邓艾怎么还不将这周奇从他身上拉走,难道他嘴上结巴,动作也是结巴的吗?
便在李牧心中抱怨邓艾时,他突觉双脚一紧、身子一呲溜,而后整个人便从周奇的裆下一滑而过。
砰!
一声骤响,周奇的拳头结实的砸在了地上。
还没等李牧看清周奇的拳头砸出血没有,一道飞来之物忽而闯入他的视线。
“保护陛下!”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飞来之物于周奇左肩定格。
便在李牧看清定格在周奇左肩的乃一支羽箭时,地面又忽而震声大作。
透过余光,李牧看到了一支与阍门郎穿着不同的军士。
这些军士目测有二十余众,着曙红袍,束四方髻、佩护心镜……
这还不是最令李牧惊奇的,惊奇的是这二十余人所佩的武器。
二十余人中,除了那领头的手中所持的是一把看不出材质的雕花长弓外,其他二十余人皆持的是一对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