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正发生之事正一件件传入甄宓耳中。
甄宓除了在心中责备晁错之外唯剩心焦。
昨夜于沉心殿,她与李牧就王莽送义女入宫一事商议良久。
这一番商议下来,亦令的她连连对李牧投去诧异的目光。
原来这家伙竟早已在心中定下了如何应对王莽的计策。
而今日于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投王莽之所好,便是他整盘计划中的一盘。
眼看此计已然成功,可谁知晁错却在半途突然跳将出来。
圆满立化弩张。
而从前朝所传桩桩件件,更是让她知晓李牧力保晁错的决心。
甄宓牵挂乃至担心李牧,季明如何能瞧不出来?
而正因为瞧出,才令得他又对甄宓升出几分幽怨。
她与李牧才相识几日?况且她又是知晓李牧身份的,在他看来,甄宓对李牧所升出的这诸般情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而如今,此番担心如此浓烈,除非——
想到此处,季明那一双阴沉的眸子立时被乌云遮蔽。
“皇后可是在担心他?”眼神阴厉,声音低沉。
在向甄宓说出此话后,季明又接着向她说道:“末将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后,皇后莫要忘了他的身份,更莫要忘了您自己的身份。”
“季将军此话何意?”但听所说,甄宓豁然转眸看向季明。
目中含怨,且不藏匿!
甄宓的这一看,亦让她立时想起昨夜李牧就季明一事上与她说的那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这件事上,我劝你最好还是上点心,不然……”
“不然怎样?”
“一方有意,一方无意,你说不然怎样?”
看着如此之季明,甄宓心中亦不由一紧。
难道她当真猜对了,季明果真有心于她?
便在她心中作此猜测时,前朝再传来消息。
“禀皇后,朝散了,陛下正带晁掌故回沉心殿。”
“你说什么?散朝了?”但听来人所禀,不等甄宓询问,季明已上前揪住此人衣领,并震声寻问。
假山鸣鸟语,石路飘花香。
紧随李牧身后的晁错根本无心欣赏这宫中美景。
方才剑拔弩张之势仍历历在目,方才陛下所对王莽所“唱”所说的那几句仍“余音绕梁。”
“大将军!”
“祝你寿辰快乐,祝你寿辰快乐,祝你寿辰快乐,祝你寿辰……”
“大将军别急着感动,朕还有……”
“谢谢你的照顾你的体贴,给朕一个太平的世界,是朕把幸福看的太简单了些,将军有多用心,朕却没有发觉……”
在朝堂上向王莽深情唱完这些,李牧又接着向他垂头丧气道:“哎,朕本是要在大将军寿辰上给大将军一个惊喜的,如今这个惊喜若再藏下去,恐就伤了朕与大将军的情分……”
“陛下,小臣明白了!”一声公鸡嗓于朝堂上忽而拔高。
在群臣半傻半懵的表情下,庞涓向李牧激动说道:“所以,这才是陛下宁愿让大将军误会陛下,也要保下晁掌故的缘由,陛下,小臣猜的可对?”
“不仅如此,做歌先要通晓乐理,朕突而要学笙便是因此。”但听庞涓所说,李牧一本正经回道。
先不说这陛下所说是真是假,只凭他在朝堂上唱的这几句,说的这几句,便足以以假乱真,虽然他们这些群臣根本听不大明白李牧所唱。
再加之有这个极懂圣心的庞涓从旁辅助,便是王莽在此情形下也要向李牧行臣礼表达感谢。
一场君臣针锋相对的戏码就此愉快化解。
王莽得了一个高阶一迈而下,李牧顺理成章领着晁错进宫。
当乃“皆大欢喜”!
李牧知道身后正有一双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的背影。
这双眼睛的主人当然非晁错莫属。
晁错心中除忐忑之余,更多的是对李牧的佩服。
“陛下之机智,当真海水不可斗量。”
便在晁错心中正赞叹李牧时,步入一水榭的李牧忽而停下脚步。
“晁错,你可知你险些坏了朕的大事!”人在水榭站,李牧忽而转身看向正站在长廊上的晁错喝道。
“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但听李牧所喝,晁错慌忙跪于地上。
“知罪?哼!既知罪,那你告诉朕,你犯了何罪?”
“臣……”绞尽脑汁亦不得自己究竟所犯何罪,晁错这张嘴是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来来回回就这一个“臣”字换来换去。
但见晁错如此,李牧亦大步流星迈出水榭。
眼前所跪,既是忠臣更是大贤,只是现今的这位大贤还有待成长。
“晁错,朕问你,你是否瞧不起朕?”眼神一寒,李牧居高临下,向晁错不怒自威道。
“臣不敢!”但听李牧所言,晁错紧忙将头埋进膝盖。
“不敢?我看你是不敢在朕面前承认吧。”
面上一红,心中一紧,晁错没想到李牧竟将他心中所想给直接说了出来。
“阿谀谄媚,百般奉承、卖力巴结。纵观古今,你晁错怕是没有听过这样的主子吧。”
语气一顿,李牧又继续说道:“之前没听过不打紧,如今你不但听了,还亲自见了。与朕说说,你心中何想?”
“臣……臣惶恐,臣无能……臣……”
“停!别一口一个臣怎样怎样,你不腻歪,朕都听腻歪了,既然你不敢说,那朕来告诉你答案。”
弯下身子,附晁错耳边,李牧用一种悠悠的语气向他耳语道:“朕如此这般,便是想活着,或者说,朕唯有这么做,才能活着。”
“陛下!”但听李牧此番耳语,晁错忽而直起身子、抬起双眸。
抬起的一双眸子已是蒙了雾气,此刻的晁错便是连呼吸亦带了哽咽。
无视晁错眼中的泪光,李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继续向他说道:“朕知道,你与商鞅、萧何等皆痛恨王莽,只是你们有无想过,这大岐之疾,当真便生在王莽大将军的身上吗?”
榭下有鱼游过,风拂水面而起。
在李牧向晁错问此话时,甄宓正巧赶来。
庞涓但见甄宓便要开口请安,却被她眼神喝止。
“陛下此话何意?”方才升出的惭愧立时化为乌有,晁错抬着一双眸子向李牧激动问道。
“何意?”鼻尖有香风飘来,李牧深深一嗅,眼珠一转道:“朕与你打个比方。比方邺城有家大户,大户生出一个恶奴,这恶奴可是个狠人,不但不怕主子,竟还占了主子的家财。于是主子花重金收买了一个恶奴身旁的心腹。”
“能被重金收买之人当不是什么善类,待心腹除了恶奴之后,他亦对主子起了歹意。于是乎这心腹摇身一变,成了又一个新的恶奴。”
晁错听得极其认真,并于认真中举目沉思。
但见晁错如此,李牧接着说道:“心腹成了新的恶奴,这个主子又花重金收买了这位心腹身旁的另一名心腹。”
“而这另一名心腹在除掉这名之前恶奴的心腹后,竟也效仿起了之前的恶奴。”
说到此处,李牧不再继续去讲这个比方,而是拨开比方本身说道:“人的歹意哪里能够买尽,恶奴固然可憎,但,难道主子便无错了吗?”
声贝拔高,李牧直视晁错双眼震声说道:“若主强,家中即便有恶,恶也得盘着。若主弱,家中即使无恶,恶也会滋生。朕这般比方,便是要告诉你,大岐之疾根本不在王莽!”
“大岐之疾根本不在王莽?”
如当头棒喝,晁错豁然拔直腰杆,但见他情绪激动,双目含光,一幅不可置信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