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停了一辆马车,也不知是哪家人出行,正好停在此处休息。
约摸是看到黎锦他们过来想问个路吧,不料才一走近,黎锦就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
人家也吓一跳,想扶时后面的秋葵已经冲上来了:“娘娘,娘娘~你没事吧?”
有外人在,秋葵一直记得替她隐藏身份,现下是完全急忘了。
那个男人声音裂了:“娘娘?”
黎锦在秋葵的帮助下站起来,听到这声微微一顿,侧身略施了一个礼:“郎君误会了,此娘娘非彼娘娘。”指着秋葵,十分镇定道,“此是小女,她叫的乃是娘~娘。”目光看向秋葵。
她的目的也很简单,混过眼前就行。
庄上人包括庄头夫妻,都只当她是黎家才嫁人就婚姻失意的小娘子在此休养,若她真实的身份被外人知道,多麻烦。
秋葵自是比黎锦更明白其中厉害,所以她默了默,施礼:“是的,娘~”
黎锦:……
那个男人:……
“那他们?”他指着刚刚赶到的两个兵士,问。
黎锦扭头看了眼,顺口:“我继子。”
两兵士:……
两人冷漠脸。
这回出来的两个兵士年纪不大,没有穿兵士服,就是很普通的黑色短打,除了身体瞧着比一般人壮实,看不出身份职业来。
但年纪再不大冒充儿子也是不行了,继子……倒还行。
就是那个男人听见后表情再度裂了一下:卧槽,继子都这么大了,嫁的男人得多老?
看了眼黎锦,面前人容色昳丽,身姿窈窕,约摸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嫁个老头,还被继子女当牛羊使。
顿时义愤上头,“小娘子……”想想不对,改口,“娘子这是要去哪?小生愿助娘子一程。”
黎锦微笑:“不劳费心。”卷好衣袖拎起裙摆,干脆利落地提起了筐子。
走前她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个不小心撞上来的路人甲,二十来岁,一身长衫,束发戴冠,衣饰上佳,风仪也不错。
瞧着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古时贵公子啊~~见到活的了。
她没敢多看,施一礼也就走了。
路人甲却似不放弃,还追上来:“娘子,某行至此处有些口渴,娘子家就在左近,能否赏杯水喝?”
黎锦微顿,指着两个兵士:“你们带这位郎君去打水喝吧。”
兵士本不想理,他们听命的又不是她~~奈何黎锦又加了句,“听话,儿砸。”
兵士:……
兵士到底年纪小,充入王府卫队后他们随晋王杀过敌、砍过人,还没给人当过儿砸。
脸涨得通红,怔愣之下就被留下了。
无奈何,只好引着这位路人甲去井里打水喝。
两方都不大情愿。
黎锦那栋宅子里有个自家打的井,村里人喝的却是一口山泉水,泉水在近山边,靠近几处农户家。
路人甲想找他们套话,兵士随他问什么,反正不作声,把人带到也就走了。
结果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就听到那人的小厮嘀咕道:“郎君,那位娘子命运如此凄惨,两个继子不勤劳也就算了,还是哑巴么?”
“可能脑子也不清楚吧。”
兵士:……mmp!
其中一个爆脾气的想回去冲那对脑缺的主仆口吐芬芳,另一个稍稳重些的拦住他,低斥道:“职责要紧。”
恨恨走了。
路人甲郎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人家正磨刀霍霍准备找地方套他麻袋。
他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说一声叹一回:“也是这两年这边战乱已息,日子好过了些。前些年,多少妙龄女郎为避兵祸委身些不堪之人,蹉跎终身。”
这话说得仆人也听不下去了,吐槽:“郎君,打仗,不止妙龄女郎过不下去哩。”
然而没用,他家郎君听不下去,打了水,洗漱洗漱,还跑到旁边农家去打听。
老农民胆子小,从未出过此处地界,能知道什么?
不过是人云亦云:“听说是黎大人家某个失婚的小娘子,在此处休养。”
“她还有三个偌大的继子女?”
“昂?继子女?唔~可能吧。”
又问黎大人是哪个黎大人,说不清楚了。路人甲郎君也不大在乎,总之他忧国忧民怜香惜玉的情绪发作,当下里文如泉涌,默默推敲一路,到地方澡也不洗,饭也不吃,顶着一头一脸的灰关在房里写了后来十分有名的“云英传”。
然后某天黎锦在书店里看到这世界居然还有话本卖——刻在竹简上的话本也是话本呀!欣然买下,看得津津有味,结果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连作者寻隐者不遇,偶遇女主的地方都透着一股熟悉劲……那滋味,也是蛮酸爽的。
当然了,这是后话。这时候的黎锦除了作弄秋葵占了两个兵士便宜让她偷笑一回外,完全没把这场偶遇当回事。
把辣蓼草洗洗干净,晾好,她找厨娘要了米粉,次日就拎着晾干水的辣蓼草拿石杵捣啊捣。
姜嬷嬷闲着无事跑来围观了她一回,看她衣服、手上、脸上尽是草汁,只觉得十分辣眼。
这人竟是黎司徒的孙女?到底哪一点配得上她家英明神武的晋王爷啦?
回去小本本上记:“娘娘无事捣草,并无正事可做,菩萨……想必也没眼看吧?”
可是菩萨也没收走她。
庄上人少,日子无聊得能让人疯,和京里传个消息挂着加急来回也得两天,姜嬷嬷无事可做,注意力还是只能放在黎锦身上。
冷眼看着她忙忙碌碌,今日捣草汁,明日揉面粉,她还用面粉拌芋头做了个什么东西,又甜又香。
自打那回见黎锦吃酸葡萄意外笑场后,姜嬷嬷就端得厉害。黎锦做了吃的让秋葵给她送了一碗,姜嬷嬷看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皇后对黎锦的态度,自是不想接受她的示好,正好另两个侍女拿了针线过来,就说:“这些个,赏你们了。”
秋葵还在门外,她向来呆呆的,这一刻却突然心疼起自家小娘子。
想起她削芋头时削得血淋淋的手指,别人想帮忙时她微笑的脸:“别啊,我是菩萨指点来做事的,什么都让你们做了,那算什么?”
秋葵在黎家虽是个粗使丫鬟,也知道小娘子在家处境不算好,但再不好,她也没做过这等事情。
如今做了……却连个领好的人都没有。
她曾经是恨她的,毕竟因为她,她们一起来的十六口人,除了自己,全都死绝了。
现在,她又开始心疼她了。
秋葵慢吞吞回去。黎锦已经回到房里了,她自己换了衣服,坐在妆台前,手上抓着一束头发,另一只手还握着剪刀,跃跃欲试要下手不下手的样子。
她吓得踉跄了一下,声音都劈了:“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