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觉得，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姜嬷嬷大概立时就要把小女孩口中的牛牛拖下去砍了。
嗯，砍牛犯法。
为了不让姜嬷嬷犯这样的错，黎锦赶紧上前拦住那两个小孩，而这一拦，也恰好让她看到了小女孩篮子里的东西。
葡萄，那居然是山葡萄！
成熟期的野葡萄，果子是圆球形浆果，表皮呈黑紫色，还带白色果霜，在黎锦的认识里，这属于高品质的山葡萄了。
黎锦“哎”了一声，忍不住走上前去。
大概是她眼睛里的光太明显了，小女孩警觉地捂住自己的篮子，因为瘦，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
奶凶奶凶。
黎锦笑，从自带的干粮里拿出一包：“我用点心跟你换一颗好不好？你这些葡萄是哪里摘的？”
小女孩的哥哥还有些慌，立在一边手足无措，小女孩倒是半点不怵，眨巴眨巴眼睛：“你是阿姆说的，住在大房子里的漂亮娘子？”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油纸包，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所以见到黎锦用油纸包的点心就想起来了，立时点心也不要了，欢喜地将自己的篮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给娘子吃。”小手还顺手指了指，“那边有好多啊，娘子你要去摘吗？我带你去！”
原来是庄头家的小孙孙呀，黎锦笑，看她要下来，顺手抱了她一下。
这时小女孩的哥哥总算反应过来，记起他爷奶教的一些礼仪，涨红了脸颇有些生疏地跪下：“小，小的……见过娘子。”
他一跪，其他围观的小孩都吓到，呼啦啦全散了，躲去树后面。
小女孩顿住，黎锦也顿了顿，心下叹一声，说：“起来吧。”
从篮子里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这不讲究的样子，看得她身后的姜嬷嬷频频皱眉，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
黎锦却吃得很高兴，这葡萄果然品质很高呀，哎哎，拿来酿酒不知道能不能出葡萄酒！
打开油纸包，拿出点心，给了一块眼巴巴瞧着的小女孩，又给了一块哥哥，见他犹豫，便柔声说：“拿着吧。不白给你吃，可能我还得摘走你们吃的葡萄呢。”
小男孩讷讷地：“那本就是无主的。”到底眼馋，接了点心，却又不吃，小心放在衣服兜里。
小女孩拿到，也啃了一半不吃了，依依不舍给她哥：“哥哥，给你。”
哥哥吃掉妹妹的那一半。
黎锦没说什么，姜嬷嬷却是看得十分不喜，上前和黎锦说：“娘子若想吃葡萄，让侍卫去摘就行，何必自降身份，和这些贱民一起。”
“贱民”两个字，真是刺耳。
黎锦看一眼瞬间沉默的哥哥，和懵懂的妹妹，脸上笑意顿收，回头看着姜嬷嬷：“嬷嬷慎言。何为贱民？他们虽租种我家田地，却非我家奴仆，依律，属良民。”真讲身份，人家两个孩子的身份比姜嬷嬷还要高呢，姜嬷嬷才是实打实的奴仆，是贱民。
所以说，窝在房里多看书还是有用的，黎锦一句话，说得姜嬷嬷面色紫涨，却又反驳不得。
差点把一口老牙都咬碎了。
黎锦也不管她，说实话，她是真有点烦她了，能气走最好。
扭头又逗那对兄妹：“为什么哥哥的点心不吃呀？”
妹妹抢道：“给阿爷阿姆吃。”小女孩约摸听出黎锦在帮他们，笑得眼睛弯弯的，一脸满足相，“娘子的东西真好吃呀。娘子还要去摘葡萄吗？”
“要。”黎锦把篮子里余下的点心都塞给两兄妹，“这些都给你们，权当路费。”
“不，不用。”
“真的吗？”
兄妹俩同时开口，内容却是天差地别。
黎锦笑，安抚哥哥：“拿着吧。若有多，不妨分给你的小伙伴们，兴许我还要请他们帮忙哩。”
吃饱是不够的，尝尝味，于这些孩子的童年，也是个愉快的回忆。
小男孩这才接了。
兄妹俩领着黎锦一行去山葡萄生长的地方。越往里走，路越难行，黎锦穿着自己改良的短衣裙裤都走的艰难，时不时被绊一下，姜嬷嬷等裙摆又大又飘的就更加了，被绊倒，被绊住，是经常的，更夸张的是，姜嬷嬷还一脚踩了个蚂蚁窝，瞬间半只脚都被蚂蚁攻占了。
明明大家都在一条道上走着……沈渔也是服气。姜嬷嬷也终于受够了，拖着被蚂蚁咬麻的腿：“娘子还要往前走吗？葡萄而已，娘子若喜欢，跟府里说说，让送一筐御贡的葡萄过来也是可以的。”
所以别这么小家子气了好吗？
黎锦微笑：“我就嘴馋而已，不必惊动府上。嬷嬷和姐姐们既走不动，可先让侍卫送你们回家，也可原地休息等等我，我很快就回。”
反正就是要去。
姜嬷嬷很怀疑她是有什么“阴谋”，或者菩萨又给了她什么指示，咬咬牙，硬还是跟上去了。
结果跟上去后让她吐血的是，黎锦真还就是去吃葡萄的，那一片山沟漫山遍野都是野葡萄，有许多被小孩子和小动物们祸祸了，但留下的数量仍很可观。
黎锦一颗一颗吃过去，吃得津津有味兴味盎然。姜嬷嬷缓过气，见状以为很好吃，就也就近摘了一颗悄悄尝了。
酸得她倒吸一口气：妈呀，这种葡萄都能吃得那么香，庄上院子里那颗葡萄得酸成什么样，才能在第一天让初至的黎锦俏脸都变形了。
而黎锦似乎是真不觉得这里的葡萄酸，庄头家的两个孩子，见她是真喜欢，就带着她往更深里走：“那儿的葡萄更好吃。”
黎锦跟过去，那其实也还在这一块，只是个向阳的山坡，因为未经开发，野葡萄周围遍布荆棘丛和杂草野树。
庄头家的那个小哥哥却十分有经验，穿着草鞋的脚往草丛里一踏，砍一棵幼树搭成桥状，攀着另外的树枝轻轻一吊，就从荆棘丛里穿过去了。
黎锦本来在研究这片山里的土质，抬头无意瞥见，一声惊呼还没叫出来，那孩子如有轻功，身轻如燕地从这边陡地飞跃到另一头去了。
小女孩还在那咯咚笑，拍着手掌说哥哥好厉害，哥哥要吃最高处那里的葡萄。
黎锦收回掉在地上的下巴，“哎”了一声：“还是要小心点，别摔跤了。”
小哥哥“嗯”了一声，也不多话，熟练地踩着树枝爬到一颗树的最高处，摘下一串熟得已近紫黑的野葡萄。
那葡萄只看着就觉得好，颜色浓郁，大小均匀，每一颗上都布着一层薄霜。
因为带着葡萄不好穿越，他还砍了根树枝把篮子勾过去，摘得差不多后，又将篮子勾回来。
黎锦接下篮子，近乎虔诚地摘下一颗，吃罢眯着眼睛点头：“真的好好吃！”
小男孩本还有些紧张，见状浅浅笑了：“那边的葡萄，我阿爷阿姆都不吃，他们觉得酸，也就这边的摘回去，他们还能吃些。”
所以这满山的葡萄能留下这么多，因为老人们普遍嫌酸不爱吃，也就孩子们进山砍柴时摘上一点当零嘴。
黎锦一连吃了一串，才停下手，把小男孩招回来：“如果我让你帮我摘葡萄，换那天你阿爷带回去的零嘴，你干吗？”
小哥哥特别乖，摇头：“阿爷阿姆说了，娘子要什么，不收钱，也不能要东西。”把那一篮子葡萄都给她。
“不，不是。”黎锦其实也挺脸红的，她没钱，好东西……也没有，挠挠脸，她说，“我不是要一点点，我是想要这些，山上全部的葡萄，都要。”
两小孩吃惊地睁大眼：“全部？”
“对，全部。”所以等于是收了他们的零食和乐趣，黎锦说，“每带回十斤，作为交换，我会做些好吃的给你们，不限于那天你们阿爹带回去的那一种，还有别的好吃的，或者直接换粮食，好不好？”
两个孩子都张大了嘴。
脸上就一个表情：这位娘子，怕是傻的吧？
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