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的是庄上出产的新稻米,新稻软糯香甜,有点像黎锦后世吃过的五常大米。
只是饭煮得稀糊糊的,此时的贵人们相信饭食软烂些利肠胃、养生,对牙口也好。
黎锦却是吃得一言难尽。
要不是米好吃,她半碗饭都吃不完。
因着一路颠簸,饭后大家也没兴趣忙别的,纷纷回房睡了。
连姜嬷嬷要守她晚课的,也没守。
新地方,黎锦有点认床,辗转半夜方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就醒了,秋葵歇在外屋,内间一有动静她就也挣扎着起了。
瞅瞅她那张初中生的小嫩脸,黎锦犯罪感顿生,说:“还早,你接着睡会吧。”
她一下就清醒了,摇头:“嬷嬷说,庄上乱,不能让娘娘一个人。”
黎锦:呵!
行叭,随便。
她穿好衣服,去了地里。
因为她来就是要效仿农神下地种田的,所以要去地里,也没人拦她。
只她一出门,就有守护的兵士也跟着来了。
古代的田庄,其实就是后世的农村,大片田垄、山地,周围散住着一些村居院落。
黎锦住的那栋宅子,在此地算是最豪华的,其余周边的一些住宅,全是泥土屋,连瓦片都没有,屋顶盖的尽是茅草。
虽然秋收已过,村里大人孩子早就起了,空旷的田垄里也不时能看到忙碌的身影。
黎锦看了一下,发现他们是在翻地,没有耕牛,没有曲辕犁,纯人工挖。
黎锦他们几个人还是很吸引人的,她走出没多远,庄头还有庄头娘子就被叫了来。
庄头夫妇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黧黑、满面风霜。
大概生活并不好,他们都很瘦,干瘦。
庄头娘子还稍微收拾了下,庄头却是在地里被叫回来的,手脚上尽是泥巴。
两人远远便跪,口称娘子。
哪怕秋葵动不动就下跪,黎锦还是不大习惯,她有些不自在地让两人起身,问庄头:“你也是在翻地?翻了是要种什么吗?”
庄头答:“不种。地翻了,冬天下雪才能把虫卵都冻死哩。”
“不间种吗?”
似乎很奇怪黎锦居然知道间种,庄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间哩。”他说,劈手往山上一指,“那里都种的有宿。”
“宿”,古代有些地方说的是冬小麦。
所以此时的农民知道间种,但是还不会间种草来做绿肥。
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就有提过草田轮作,以种草为绿肥来作“美田之法。”
此时要么是在北魏之前,要么就是这个时空根本就没有贾思勰这个人。
黎锦感觉自己能做的事情突然多了……作为一个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她研究过古代农作物的起源历史,也跟着导师和师兄们一起承包过实验田,在古代没有农药化肥的时候怎么增加肥力、灭害去虫尽可能增加产量,她还是小有经验哩。
如果她在这时代写本类似《齐民要术》的书,是不是她就成了另一个贾思勰了呀?
后世的老师还有师兄们看到,会不会吓一跳:咦,这人种田的理念怎么隔了千年和自己那么合拍?不会是穿越的吧?把她的生平挖出来挖出来,越挖越熟悉……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哩。
不过不着急,刚来,先熟悉熟悉。
初来贵宝地,不求急着出成绩,得先求着能活下去!
一早上,黎锦就带着秋葵还有两个兵士,由庄头娘子陪着在地里转来转去。
别人觉得她是瞎转悠,却不知黎锦已通过这一片农田山地大致确定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并推知这应该是个战乱频发的年代,因为战乱频发,人口锐减,种田的青壮劳力很少,在地里忙活的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很多地都被抛荒弃种。
而且,地主圈田严重,农民几无自有耕地。
拿庄头的话说是,没钱,有地也没法种,因为用不起耕牛、买不起稻种,连锄头破了,不给地主阶级种田他们都没法换!
这种情况下,生产力水平能高就奇怪了!
难怪她编个农神的鬼话皇后就敢信,堂堂王爷因为粮草被抢亲自去拼命——这个国家,他缺粮。
或者说,饥荒在历史上长久以来都是国人的噩梦。
黎锦出生在好年代,虽然奶奶重男轻女刻薄得很,她只是吃得没弟弟好,挨饿倒是从来没有过。
后来研究古代农业史的时候查阅相关资料,才从典藉里了解曾经历史上的饥荒有多严重。
吁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谦卑寡瘦的庄头娘子,黎锦扭头和秋葵说:“辛苦大娘子陪了我一早上,给她点钱带孩子们去买糖吃吧。”
黎锦他们出门,也带了点心,只是路上被吃了一些,余下的被颠得稀碎,拿来送人自是不好。
糖也精贵,平素少有吃,说买糖吃也就是个说词。
秋葵看她一眼,低下头,轻声:“娘子……没钱。”
她高风亮节,嫁妆全捐出去了,出来连首饰都没带,钱……自然也没有。
黎锦呆住。
啊对,她现在是个穷人,精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