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倒是睡得挺好。

日间葡萄吃多了，她还是有些倒牙，回来后又一直在忙，晚上因而没吃多少就睡了。

晨起有些饿，洗漱过后就乖乖坐在桌前等饭吃。

她现在没头发，照顾她显得特别省事，往往她起来收拾洗漱好，那边厨房的饭食都还没有送过来。

正等着，夏荷迈着小碎步走进来，行过礼后，柔声细气说：“娘娘，嬷嬷让奴婢告诉娘娘，她有些不舒服，早间就不过来伺候娘娘了。”

黎锦惊讶道：“嬷嬷怎么了？”

听说是被蚂蚁咬后腿脚肿胀，黎锦面色一肃，饭也顾不上吃了，先去姜嬷嬷房里看她。

姜嬷嬷躺在床上正又痒又痛生不如死。作为皇后身边有些资历的嬷嬷，她自也懂些简单医理，比如说遇到这种情况不能抓挠，怕自己控制不住，她还让人拿绳子将她手脚都绑了。

可很痒啊怎么办？带来的药全无作用，只能像只毛毛虫一样，在床上不停地翻滚蹭痒。

黎锦过来时，她疼痒得面色都扭曲了，再努力也没法控制住面上表情，只好无奈放弃，继续在那里蹭蹭蹭。

绑着她手脚的绳子都将她的手和脚勒出了一条条血痕。

黎锦在床边坐下，掀开她的裤腿看了看伤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么严重？”

姜嬷嬷颇有些怨恨地看着她。

人难受起来的时候，很多心情都无法掩饰。黎锦知道姜嬷嬷的投诚有问题，可是直面她的这种恨意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并不想故意折腾她们，她没了头发，额头上还有泡，不能去和老农讨论种田，自然只有往山上去研究这时候的植被。

遇到山葡萄，是意外之喜，她没有道理错过。

从姜嬷嬷那出来后，黎锦去放酒的屋子里取了一壶酒，放上两勺盐，拿给夏荷：“用干净的帕子，沾了去给嬷嬷擦一擦，注意，要避开抓伤的地方。”

黎锦常年泡实验田里，也有给蚂蚁咬过，大多时候都没什么，痛一痛就没了。厉害的是她一个师兄，在广西的一个实验田里，被红火蚁咬了，肿了一根手指，当时用肥皂水洗过，后又用酒精消毒，过两三天也就好了。

像姜嬷嬷肿成那样，真是见所未见。

现下物质匮乏，肥皂水没有，酒精……勉强用她酿的白酒，这东西当不了酒精，所以黎锦就在酒里加点盐，聊胜于无，且先用着。

然后居然还有点用，用白酒加盐擦过后，姜嬷嬷感觉没那么痒了，就是还肿痛得厉害。

黎锦吃了饭又去看她，只痛不那么抓心挠肺地痒，姜嬷嬷心情也好些了，知道是黎锦酿的“仙酒”有效用，找回理智，又和声缓气对黎锦说：“奴婢如此情状，娘娘还是少来为好，免得沾染到娘娘身上。”又谢了她赐的酒，话里话外暗示，这种好酒，要多酿啊，把那两坛半也酿了吧，别放坏。

这精神……黎锦佩服得很，只好忽悠道：“那天酿的酒味不对，约摸还是我没做好。恰巧看到山上有那么多山葡萄，想拿来先练练手。”

哎呀，果然是拿葡萄酿酒的，姜嬷嬷瞬间不恨了，点头：“练练手也好。”

她拿葡萄练完手，差不多，她也能好了。

只姜嬷嬷也着实遭了不少罪，差不多十天，腿才完全消肿。

这十天，黎锦的山葡萄都收得差不多了。孩子们见果然能拿山葡萄换好吃的点心甚至是粮食，都兴致高昂，连家长都心动，本要下地翻地的，地也不翻了，差不多齐家齐户都跑去给黎锦摘葡萄。

春梅养伤，夏荷要帮着照顾姜嬷嬷，所以收葡萄的事，主要就是冬雪和秋葵进行。

黎锦就带着几个粗使对葡萄进行精选分级，然后再清洗晾晒。

冬雪好为人先，黎锦发现，秋葵和她共事几天后人更呆了。这天也一样，两人收完葡萄进来后，冬雪气哼哼的，秋葵落后几步，刘海盖脸，一如既往地沉默呆滞。

一般情况下，黎锦还是会给这些丫头面子，冬雪的气愤如此明显，所以她抻了抻因摘洗葡萄而弯得发痛的腰，问：“这是怎么了？”

冬雪嘟着嘴，那丫头也是个小美人儿，尤其她唇瓣丰满，唇边还有颗小痣，嘟嘴生气时显得尤为性感。

黎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听她说：“乡野贱民果然是乡野贱民，娘娘怜惜他们，拿粮食与他们换没什么用的山葡萄，还嘱咐我们要给足了称，他们倒好，高高兴兴领了粮食，出门就说娘娘是个傻的！ ”

虽然说这话的是个孩子，大人很快捂了他嘴，但从大人脸上的表情能看出，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娘子是个傻乎乎的败家子，这样的话，不止闻于庄外，就是庄内也时有下人在讨论。

而这样的讨论听得多了，帮忙收葡萄的冬雪就不想干了，md，显得自己也很蠢了一样！

今日实在忍不住，把话翻出来，和黎锦明讲。

黎锦却听得笑：“傻人有时候有傻福。”并不想多解释，瞟她一眼，“葡萄应该收的差不多了吧？”

冬雪蔫蔫的：“好像还有一点。”

“那你明日就休息，让秋葵一个人去前头就好。”问秋葵，“可以吗？”

秋葵福一礼，应道：“凭娘娘吩咐。”

因着忙，现在姜嬷嬷也不要求黎锦身边一直有人了——事实上，也不现实，几千斤葡萄，要收、挑、摘、洗，大工程呐，庄上除了护卫的兵士，下人们几乎全发动起来了。

冬雪总算高兴了，应了声：“是。”很是得意地飞了秋葵一眼。

黎锦看得好笑，夜里正好是秋葵当值，便和她说：“不要觉得现下占便宜是真便宜，世上事，更多时候，吃亏是福。”

黎锦暂时还不想管谁是谁的人，只要老实能按她要求做事就行。

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好好做事的人，但凡她有能力了，肯定不会亏待。

她没能力……是金子也总是会发光的。

秋葵替她额头上药，垂头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将前一天晾干的葡萄捏碎放进坛子里发酵，第一天试做的一小坛差不多也发酵完成了，黎锦取出过滤，再次沉淀发酵了近十天。等庄头将她要的坛子、橡木桶都送来，第一批山葡萄也可以过滤时，那一小坛葡萄酒终于成了。

没有胶管，不能用虹吸过滤，黎锦仍用的细棉纱布。

再次发酵过滤后的葡萄酒，被倒进姜嬷嬷特意准备的白瓷杯子里，那漂亮的紫红色，在细腻的白色里微微晃动，带出幽雅而又浓郁的香味。

黎锦尝了一口，不嗜酒的她也尝不出酒的好坏，不过在用麦芽糖代替白砂糖后酿出的酒能不涩口，她也算满意了。

而和她相反，姜嬷嬷在尝了一口后，简直惊艳：闻着这酒已经很香了，不意喝起来，味道更妙，细腻爽滑宛若传说中的琼浆，滑入喉中，一股柔软的暖意，伴着沁人的甜香，直入心灵。

“此酒当为天上有！”姜嬷嬷激动了，放下杯子抓着黎锦的手，“娘娘，须立即将此好物敬献给陛下和皇后！”

黎锦：……

“嗯，依你。”她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