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的声音过于凄厉,黎锦吓得一个哆嗦。
手上用力,剪刀咔嚓一声,头发剪掉了。
她刚刚本来是只是在试刀,想看剪到哪能扎起来,最好是还能盘出一个揪。
结果这一下剪的有点多……
秋葵无力地捧住断掉的那一截头发,欲哭无泪:“嬷嬷肯定会打死我的。”
她那天能逃脱一死纯属意外。她是粗使丫鬟,惯在院子里洒扫,因为后院排水坑被落叶堵了她在那挖腐叶烂泥挖半天,回来就看到一院子的尸体和鲜血。
她当时脚就软了。
是姜嬷嬷,问明白她干什么去了后,和皇后派来的柳嬷嬷说:“这倒是个实心眼做事的。娘娘身边也须得有这么一个人。”
然后她就侥幸活了下来。姜嬷嬷让她去屋里服侍黎锦:“看好她,你主子少根头发你就去死。”
现在,秋葵觉得自己死定了。
她觉得自己刚刚的心疼都喂了狗……她家小娘子还莫名其妙看着她:“剪个头发而已,大家都剪的吧?”
对,古代人也剪头发的,但没谁会剪黎锦那么狠!
秋葵呆(幽)呆(怨)地看她一眼,捧着头发去了。
没多久,她又回来了。黎锦站在正房门口等着她,她头发已经处理好,头上包了方帕子,将大半头发都包在里面,看着素朴得就像是外头的普通农妇一样。
她问:“嬷嬷有骂你吗?”
秋葵摇头,有些呆地说:“嬷嬷说娘娘是被菩萨点化多了,想追随菩萨。”
黎锦想了一会才想明白,追随菩萨的意思,是说她想绞头发出家?
不知道是不是秋葵转述的原因,黎锦总觉得姜嬷嬷这句话阴气森森。
嬷嬷是在造势吧?为她以后悄无声息消失做铺垫?
末免早了些。
黎锦笑笑:“既然无事,那就麻烦你,找人帮我把庄头和庄头娘子叫来。”
秋葵低下头:“娘娘,外男不能进内宅。”
“我在外书房见他。”
“娘娘~”
黎锦发现,因为剪头发的事,秋葵又变得难缠一些了。她不想和她多啰嗦,干脆道:“是有关菩萨说的种田的事,必得庄头来,也不行?”
秋葵有些憋屈地去找人去了。
庄子里的人不大把黎锦当回事,都当她是半个死人,庄头和庄头娘子却是很拿她当回事的,听到传唤,很快就来了。
两人还特意收拾干净,换了衣服。
虽然黎锦已婚,秋葵还是在外书房竖了架屏风,里外互看,隐隐绰绰,朦朦胧胧。
黎锦对着两团影子,先谢过庄头娘子,谢她昨日陪自己转了半日,闲来无事做了些小吃食,让她带回去给孩子们。
庄头儿子被征入伍,家中有孙子孙女三个,最大的十一,小的才四岁。
秋葵将准备好的食篮拎过去,两人忙忙道谢,诚惶诚恐。
礼物送出,黎锦总算好叫人帮忙了:“我想做一些物事,不知道村里有人会做不?”
秋葵就又把黎锦准备的一沓纸递出去——对,这时候还是有纸的,纸、绢、竹简一起用,不过纸是贵重东西,非富贵人家用不起。
庄头恭恭敬敬接过东西,纸上都是画,虽然抽象,还是能看得出什么是什么。
因为都是日常器物,只是规格大一些。
庄头看完有些犹豫:“此是木甑?这里要留个口吗?”
这时候的木甑就是大圆肚子,上略窄于下,黎锦要做两个,都做的比一般的木甑要大,而且其中一个底部它还留有个小圆口子。
黎锦说:“是。能做吗?”
“能。只此圆为锅?小娘子要造此大锅?”
“是。锅大些才能和木甑配套。”这边不兴用大锅大灶,庄上厨房里的器具拿来酿酒就太迷你了,又表示她还想单造一个大灶,村里若有人会,可帮她请人来。
她付钱,不,她出粮。
庄头老实,摇头:“小娘子要用这些东西,何须给银钱米粮?叫人来就行了。”告诉她,村里有个老人,做东西手艺很好,黎锦要的木甑、木桶、木盆,他都能做来,大灶庄头自己就会垒,只有大锅麻烦些。
黎锦想要铁锅,铁是国家管控物质,因着常年打仗,铁器“产销制”都由国家全面管控,老百姓买把菜刀打个锄头都还得和政府申请,这么大一铁锅,庄头说:“须得小娘子出面设法方可。”
黎锦说:“行。”
这时代没铁锅,人们做饭的锅多是青铜或陶,因此菜多是蒸、煮、炖,有时候会炸,但多是糕点类。
黎锦决心要弄两个铁锅,就把这事丢给姜嬷嬷。
打发走庄头夫妻后她找上人家,语气欢快:“嬷嬷,梦里菩萨指点了我一个冬天里沤土肥的办法,我想试试。就是要用到两个大铁锅,嬷嬷能帮我想想办法么?”
还特别无耻地说:“菩萨说了,用此法后粮食会长得很好,产量大增,于天家于王爷大事都有利。”
姜嬷嬷严肃地看着黎锦,黎锦一点也不怯地回望着她,好似菩萨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似的。
“那菩萨有没有告诉你,王爷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传回?”
黎锦声音清脆:“至多半年,至少月余。菩萨说,如果没有,那就是我心不诚!”
姜嬷嬷:……md!
她心诚不诚关系的可是晋王的安危!于是事情又变成了上次那样,要不要和皇后反映呢?
皇后的意思是,先顺她意把她放到这小庄子上来,等晋王安全后再寻个理由让她无声无息就这么消失——嗯,理由都想好了的!
现在还真要任由她搞搞搞?
万一菩萨真指点了她怎么办?想想她好歹也出自司徒府,来了田庄跑田里跑的十分熟练,还砍了草回来剁汁——虽有些瞎胡闹,可正常人家的小姐,也做不到这样吧?
前方战况不利,晋王这回应对的不但有外敌还有内应,上回消息回来说晋王失踪,虽然有证据表明那些人也在找他,可……
哎呀,姜嬷嬷想着十分暴躁,黎锦却是老神在在,把事分别丢给庄头和姜嬷嬷后,她就带着秋葵开始挑选高梁。
要成色漂亮、颗粒饱满的,挑好后,又在后院归整了一块地方重晒了一日。
做这些的时候,她也不假手于人,嫌大裙摆宽袖子太碍事,还连夜拉着秋葵给她整了套乱七八糟的骑马服(大雾,其实是现代版的上衣加裙裤),干活干得利落又利索。
这没有真被菩萨点化过,哪家小姐能干这个?
姜嬷嬷坐不住了,这日一大早,就让兵士送密信去了京里。
大约四日后,黎锦要垒的大灶垒好了。庄头对她的事很上心,灶上午砌好,下午他就带人把黎锦要的大小木桶、木盆、木甑等送来了。
至于黎锦要的陶缸、酒瓮,庄头说:“那些个要炼制、烧化,须得再等些时日。”
黎锦说:“不急。”
让秋葵给他们一人包了一包上次做的蜜汁芋头——不是她不想给别的,实在是材料有限!给的时候,她颇有些拿不出手,不意庄头几人却诚惶诚恐,十分不敢要:“这东西有糖又有油,得很贵吧?小的们做的这些粗活,实抵不上小娘子此赏。”
正推拒间,外头传来车马的嘶鸣声。
黎锦心道:“来了。”
屏住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