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的道理我听得懂,可就这样饶了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绿珠从外头打了帘子进门,又给许成瑜拿了好些点心摆到手边儿紫檀桌上,一面愤愤不平的:“本来哪里有这样一出事?要不是她,姑娘这会儿该好吃好喝好玩儿的,我正陪着姑娘下棋呢!”
“你气成这个样子,是打算把自个儿气坏了,一病倒下去,躲懒不在我跟前伺候?”
事情既说开了,许成瑜心口堵着的那棉团也就松了。
她随手捏了块儿糕,又叫绿珠:“兵书上说,借刀杀人,最是厉害。我本来想着,三婶为这么点小事,闹成这样,还几次来催我,连玳瑁都支过来,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可偏偏事情说开了,再仔细品一品,这里头的门道,便很耐人寻味了。”
绿珠手上一顿,侧目看过去:“这话却又怎么说呢?”
“她连兵书都读得,多了不起啊?即便真的只是守着内宅这点儿地方,怕将来也有的人头疼。再说了,那个沉意——”许成瑜眸色一暗,“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拿捏住了。我看丹溪平时也不是个蠢笨的,跟沉意私下里什么都说,大概以前她们两个,真是情同姐妹,只不过这一年多,沉意在三房,是被三婶拿的死死的了。正巧了,她还跟我屋里的丫头走得近,关系好,想打听点儿什么,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绿珠眼皮突突的跳,一时后怕:“那以前……”她喉咙一紧,“虽说姑娘也没做过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就是觉得膈应,只要想想,就浑身不舒坦。咱们好好的院子,成什么了?她们想知道什么,便能知道什么,偏偏丹溪又是姑娘屋里服侍,并不是单在外间洒扫的。”
她一面说,一面张口啐:“这小蹄子没成算,我非得问问清楚,她都还跟沉意说过什么!”
许成瑜叹口气,拉住她:“丹溪又不像你胆子大,你去问,再吓坏了她?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晓得以后见了面,不说那么多,这不就结了?还要怎么样?三婶逼着我去见她,我总算打发了,你快叫我消停会儿吧。”
绿珠心里憋着气呢,但许成瑜都这么说了,她总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往后得多盯紧了丹溪那丫头,省得她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背地里却在外面捅娄子,弄了烂摊子,还要姑娘出面收拾!
湛露请了妙春堂的小柳娘子进府诊脉,这事儿梁氏知道的很快。
玳瑁取了茶水回屋里时,顺便把小柳娘子入府的消息告诉她的。
彼时梁氏端坐在西窗下的罗汉床上,腕间有一只老绿满翠的镯,手里还握着一串儿红碧玺的念珠。
那串念珠颗颗珠圆饱满,在她白皙而又修长的指尖滚动着,直到玳瑁话音落下,圆珠才停止了转动。
梁氏皮笑肉不笑的:“小小的年纪,办起事来倒是周全,瑛儿要是有她一半的能干,我也不至于操心到这地步,今天闹这么一大场。”
玳瑁知道她气儿不顺,打从一开始,五姑娘回绝了不肯到三房来,太太就生了好大一场气的。
眼下已经这样了,她做丫头的,也只能尽量规劝着:“我看湛露倒没打算闹什么,不然五姑娘也不会这样安静乖顺的请了小柳娘子进府来,这不都是表面上的工夫,做给太太看的吗?体面总还是要顾全的,是以太太不如宽宽心,八成五姑娘也没打算拉咱们姑娘下水。”
许成瑜不会,但谁知道他们长房的人会不会迁怒。
梁氏不放心的,从来是这一点罢了。
长房把这个嫡女宝贝上了天,说起来倒也是了,头前得了三个儿子,就养大了那么一个,周氏一直到了快三十的年纪,老蚌怀珠,还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不就为了当年大柳娘子一句怀相看着是个女胎吗?
生许成瑜那会儿,又难产,大出血,一条命差点儿没搭进去。
千难万险得的这么一个姑娘,金贵的不得了,教养的那样好,要换做她,恨不得天天把孩子放出去,大放异彩,叫满扬州城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的女孩儿,样样出挑,谁也比不上,那多长脸?
可人家偏偏又不。
许成瑜长了这么大,外头姑娘们的宴她都很少露面。
也是到了今年,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许成瑜自个儿动了心思要走动,后来还不是她爹娘拗不过,她大哥连带着二房的老四又一向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全然顺着她的心意,从旁帮腔,这才有了今日白云居一行。
现在好了,出一趟门,招惹了是非麻烦,身边儿还带着她的成瑛。
梁氏怕的是长房的人心太偏,把什么都往她女儿身上扣,才想着,只要许成瑜自己先松了口,将来长房的人也就没什么好说嘴的了。
只是没想到,那丫头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反把她困的动弹不得了。
梁氏揉了揉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疼得厉害:“瑛儿人呢?”
“姑娘刚才哭了一场,跟您也闹了一通,这会儿大概是累了,听她屋里的人说,睡过去了。”
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天塌下来她也只管闷头睡去!
梁氏恨得牙根儿痒:“她还睡得着,我替她操碎了心,她自己没事儿人一样!你去叫容楚来,我有话交代他。”
玳瑁却一时神色闪躲,面露为难。
梁氏本来没瞧见的,可是吩咐完了话,她杵在那儿不动,梁氏一怔,抬头看去,眉心一拢:“怎么了?”
“二哥儿他……他不在家。”
梁氏倒吸口气,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死过去:“他哪儿去了?这事儿他不是都知道了,还往外头跑?”
“二哥儿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五姑娘自己主意大,再说,本来也就该等大老爷和大哥儿回府,带着五姑娘到小公爷府上去拜谢,那才是正经礼数,这里头同咱们姑娘是没有干系的,是太太您……是您杞人忧天……”玳瑁话回的艰难,甚至不敢去看梁氏脸色,“所以姑娘气了二哥儿一场,哥儿就出门吃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