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瑜在后厨“大杀四方”的事还没能传到老太太的寿安堂时,梁氏已经领着许成瑛去请安了。
许成瑛一向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全家拿她做开心果,她年纪小,又没心眼儿,跟谁都乐乐呵呵的,什么时候都是眉开眼笑,看着就很喜人。
魏老夫人在这些孙子孙女儿里,最疼的是许成瑜,最看重的是许泰之,最满意的是许子期,可要说孩子们渐次长大些,她最喜欢带在身边儿的,那就要数许成瑛了。
是以丫头进屋里去回话,说三太太领着七姑娘过来,老太太满心欢喜的就叫人把领进了屋。
许成瑛是个闲不住的人,站不住须臾,就扑进了老夫人怀里去。
老夫人搂着她,又打趣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祖母撒娇,也不知道羞,你这样子扑过来,祖母浑身一把老骨头,你再把我拆散架了?”
许成瑛知道她是打趣,就越是逗着她笑,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引得老夫人笑过一场,才搂着她叫她老实些,又打发了丫头去拿些甜瓜来给她吃。
梁氏坐在下手处,看着祖孙两个闹得欢,在一旁搭话:“也就成瑛整日里没个成算,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家里的事情一概又不用管,我是真不知道,她这样子的,算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
老夫人正摆弄着许成瑛腰间的荷包,那荷包下垂着的穗子,因方才一阵闹腾,颤到了一起去,她正理着,听见梁氏的话,手上动作一顿:“怎么没福气?成天吃饱喝足就知道玩儿,这样才是最有福气的,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替她顶着,她可不就只顾着玩儿就行了?”
梁氏又说是:“可那是如今在家里做姑娘,有您庇佑,有她上头哥哥姐姐们纵着,她要做什么都成,我就是发愁,将来要是许了人家,去了人家家里,她这样的性子,怎么管得好家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是要叫婆母看不起的。”
她说着顿一顿声,噙着笑,满眼温柔的看过去:“我成日里说,她要有成瑜一半能干有本事,我做梦都能笑着醒过来了。”
老夫人咂舌,把她这话品了品,不愿意搭理她,敷衍过去:“那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五姐儿是长房嫡女,将来许配人家,也必得是宗子那样的,嫁过去,合该持中馈,掌管家事,七姐儿却大可不必如此。”
她扶正了许成瑛,睇梁氏一眼:“七姐儿虽然是嫡女,却并不是嫡长,就是你们房头,她上面也有嫡亲的姐姐,将来许配人家,寻了家境殷实的人家,配个幼子,最好不过。年纪小的孩子得父母疼爱怜惜总是多些,只要她夫君爱重她,小两口日子过得好,她婆母便看在她夫君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拿捏她。她自己又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你还怕她婆母刁难她了?”
梁氏嘴角抽动了下,老夫人却把她的话拦住了:“你要是再不放心,将来成瑛的婚事,我亲自来挑人家。咱们家这么些个交好的人家里,总能挑出出色的孩子来,既是一向交情不错,又或是世交之家,你总能放宽了心,不必担惊受怕的了。”
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孩子的婚事大包大揽了?
梁氏大吃一惊,要再顺着老太太的话说下去,她来这一趟,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脸上的笑略一僵:“哪里敢劳动母亲这样子操心,我也不过在您跟前白牢骚两句,也是今儿成瑜办了件漂亮事儿,我知道了,心里越发觉得成瑛孩子气罢了。”
老夫人精明了一辈子,梁氏话锋一歪,她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索性就撒开了手,往软枕上一靠,耷拉着眼皮,都不正眼看梁氏,只是问许成瑛:“你五姐姐今天干什么了?”
许成瑛哪里知道她母亲的花花肠子,老夫人一问,她立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把后厨今日发生的事情,更加添油加醋的同老夫人回了一通,临了了简直忍不住要为许成瑜鼓掌喝彩似的:“五姐姐可真是厉害,这些婆子们,素日仗着年长资历老,倚老卖老,作威作福,捞足了油水还不知足,还敢在咱们家里头生事儿,五姐姐一出手,就把她们给发落了,干的实在是漂亮又解气!”
老夫人噙着笑,不动声色的去看梁氏,那梁氏眼睛鼻子都要气歪了。
果然她不是真心夸赞的。
“你大嫂就没出面?”
梁氏叹口气:“大嫂身上不舒坦,小柳娘子先前不是再三叮嘱,要她万不能劳心劳神的,今儿这事儿,全是成瑜一个人出面料理的,真就没叫大嫂操半点儿心,我瞧着,真是羡慕大嫂好福气,生了个这般能干的女儿,小小的年纪,便是果决勇毅的,便说是雷霆手腕也不为过,一会儿工夫就把后厨上的事情处置的干干净净的。”
夸不下去了,就变着花样的恶心人呗?
老夫人哦了一声,叫了声眉寿:“你去叫五姐儿来见我。”
梁氏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能试试看……
于是她又叫母亲:“我听了这事儿,真是又替大嫂高兴,又干着急的。大嫂这才两个月,还有小半年要养,家里的琐事那样多,我前头听说,连管家婆子们去换对牌,都是澜翠在打理,大嫂实在提不起那口气,我听着都心疼。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还要成瑜一个孩子去料理,母亲,要我说,您如今身体康健,倒不如您替大嫂管一阵子家,等大嫂生产了,孩子落地出了月子,一切不就都顺遂了吗?”
老夫人好半晌都没出声,梁氏被晾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尴尬极了。
她正要再说点儿什么,老夫人一睁眼,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我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叫我去管家?你还是叫我多活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