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许家五姑娘,果然是个妙人,只是可惜啊——”
二楼雅间外的走廊上,卷帘隔开的一个个小雅座中,正对着楼下人群方向的一座,萧闵行托腮坐在黄花梨的官帽椅上,另一只手握了拳,唯独食指未拢一处,只略弯一些,一下下的点在面前四方桌上,发出声声闷响来。
他身后站在跟着伺候的长亭,听他声音中无不惋惜,便下意识越发探头探脑的往楼下看:“主子可惜什么?”
萧闵行收回目光,噗嗤笑出声来:“姓孙的心眼小的米粒似的,最是个会计较的,许五姑娘话说的再漂亮,人终究是已经得罪了。”
奴才啊的一声低呼,耳畔已经传来楼下的声音——
那头孙掌柜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叫了声小秦掌柜,再没多看许成瑜,只是把视线定格在那只双耳瓶上:“原是我见识短,既然许五姑娘都这样说了,我出一万两千两银子,这瓶子,小秦掌柜肯割爱吗?”
小秦掌柜看看他,再看看许成瑜,实际上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许家五姑娘对他怀里的这只瓶子,根本就没有兴趣!
他满心感激,自然也不会叫人家平白掏出这一万两银子来,一万两千两,阿娘说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于是他点了头,这买卖,也就算做成了。
楼上长亭咦了声儿,笑吟吟的:“主子这回怕猜错了,您瞧,这买卖不就成了吗?”
萧闵行不以为然,失笑摇头:“要没许五姑娘出这个头,三千两银子姓孙的就能买去这瓶子,至多小秦掌柜不卖,但这么一闹,这瓶子要出手也就更难。现在好了,许五姑娘站出来,侃侃而谈,虽说一开始也不是冲着姓孙的去的,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姓孙的要脸面,将来还要在扬州城行走,硬着头皮也要买,不能真叫许五姑娘把瓶子买了去,这一来二去的,多出了九千两银子——”
他拖长了尾音,转过头来匆匆瞥过长亭一眼:“叫你出,你肉疼不肉疼?”
长亭倒配合得很,揉了一把自己身上的肉,打了个颤:“奴才可拿不出那些银子,您别说叫奴才出,就是叫奴才想想,奴才都肝儿颤。”
萧闵行没再说话,脸上的笑意也渐次敛去,再往楼下看,许成瑜带了她妹妹已经出了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下意识的去寻找孙掌柜的身影,一番扫视下来,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瞧见了孙掌柜正鬼鬼祟祟的,同身边人吩咐着什么事儿。
他眉头一拧,从白云居到许家,要过五条街,按着许家的地位,轻易是没有人敢在街头动一动许成瑜的,且扬州城中无人不知,许家人如何的宝贝这位长房嫡女,可是狗急跳墙……这位许五姑娘瞧着就不是个娇滴滴的人儿,行事作风不一样的老成持重,这样的姑娘主意正,心思大,出门只怕也少带什么小厮来护着她。
“长亭,叫几个人,去跟着五姑娘。”
长亭愣了愣:“主子?”
他话都没来得及问完,萧闵行已经端了面前白瓷小盏,往嘴里送茶水了。
长亭没法子,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连忙招手叫了跟着伺候的侍卫们,低声吩咐几句,便让他们跟上了许成瑜去不提。
从白云居出来,晴光潋滟。
许成瑛因难得拉了许成瑜陪她出一趟门,便十分不情愿就此打道回府,再三央求,才叫许成瑜勉强答应,陪她到永善坊去逛一逛。
于是姐妹二人打发了马车先回府,携手缓步朝着永善坊方向而去。
然则变故突发,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三五个男人,行动干净利落,目标又极其明确,朝着许成瑜就上了手。
许成瑛人虽小,胆子却大,主意也正,扑了上去便拳打脚踢。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套都不过花拳绣腿,叫男人长臂一挥,便连退数步,还要丫头照顾着扶稳她。
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纵使纠缠,也不得法。
宽大的麻袋兜头罩下来,许成瑜眼前的光亮便全都被挡去了。
许成瑛眼看着那些人拖着许成瑜行出去数十步,她再后头一面追,一面叫嚣:“青天白日的,我们是许家的姑娘,你们不要命了吗?放开,快点放开……”
她到底体力不济,追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几乎跟不上,可又不敢不跟,一时急红了眼,要哭出来一样。
就在此时,又从她们身后追上来一路人马,看着是侍卫打扮,有七八个,个个精壮能干的,三五步的追上前,又三五下的厮打便制服了先前的几个男人。
许成瑛惊诧之余,惦记着许成瑜,忙小跑着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拿掉了她身上罩着的麻袋。
许成瑜脸色微微发白,却仍旧强撑着,不大瞧得出慌乱来。
她下意识连连后退,几个丫头也忙把她护在身后。
她又隔着丫头们看过去,那几个男人被反手押着跪在地上,为首的侍卫正同人吩咐着什么话,一时见了许成瑜看过来,许是正好他也吩咐完了,便上前两步,又保持着距离,抱拳一礼:“姑娘受惊了。”
人家救了她。
许成瑜虽不觉得这世上竟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且看着人侍卫打扮,又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的,八成是世家高门,又或是官宦人家的奴才。
跟着她们?
许成瑜略眯了眯眼,此时不好多问这些,只是推了推身前的丫头,叫她们稍稍站开些,才对着那为首的侍卫蹲身一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那侍卫忙就错开了身,哪里敢受她这一礼:“姑娘是金贵的人,可不敢这样拜我们。”
看来她猜得没错,他们并不是正好路过,顺手救人,背后是有主子指派的。
于是她又笑了,煞白的小脸儿上挂着灿烂的笑,要不是脸色实在不好,竟看不出方才险些被歹人掳走:“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一位,我们是许家的,这样救命的恩情,总是要报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