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话音落下时,许成瑜不着痕迹的望向了梁氏方向一眼,而梁氏的脸色,果然难看。
她心下笑着,面上不动声色,只软声叫祖母:“这镯子是三婶上个月送我的,我瞧着成色和水头都是极好的。”
魏老夫人的脸儿一下就拉长了。
她虎着个脸觑过去,显然不怎么高兴,弄得梁氏浑身不自在,倒有些坐立难安。
老太太声儿沉沉的:“你一向是个细心的人,连你大嫂孕中不适,不宜操劳,你都这样肯上心,怎么偏拿了这样满翠的镯子给五姐儿?这镯子你戴正合适,做长辈的,疼爱她们小孩子,自然是好的,可你怎不想想,五姐儿十几岁的小孩子,腕子上多些浅淡颜色,艳艳的,才相得益彰,你送了这样老绿的镯子给她,又极名贵,她倘或不戴,便成了她的不孝,可真戴着出了门,倒要叫外头的人笑话她。”
梁氏吃了个哑巴亏,还什么都不敢反驳。
老太太一颗心从来是偏的,今儿她巴巴的跑来,自觉说话已经极小心拿捏分寸,但架不住老太太精明一辈子,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只是懒得同她计较罢了。
许成瑜也不是个省心的——那只镯子她送出去一个多月了,许成瑜一次也没戴过,今儿老太太叫眉寿去叫她,她反倒专门戴上了手,戴到了老太太跟前儿来。
梁氏尴尬的扯出个笑来:“是我疏忽了,前头得了一对儿这样的镯,留了一只给成瑶,她们姊妹一向感情好,便把这只给了成瑜,却没想着,她们小小的年纪,不大适合这样老绿的满翠镯。”
许成瑛虽然一向都是个没心眼的,可她小的时候很顽皮,时常要挨骂,于是练就了一身看人脸色的本事,长辈们要是一时脸色不对,她晓得要挨骂受罚,便就先软下来,撒上一通娇,试图遮掩过去。
这会儿看她母亲面色不对,连老太太都拉长了面皮肃着容颜,分明是个不高兴的样儿。
怕多半是为了这镯子……
于是她哝声叫祖母:“这镯子不好吗?母亲那时得了一对儿,我满心欢喜去跟她要,她都没留给我,一只给了三姐姐,一只给了五姐姐,我闹了一通脾气,她还数落了我好些天呢。”
魏老夫人叫她的话又逗笑了,便不再理会梁氏,搂着她打趣了一场,把那镯子的事情揭了过去不再提。
许成瑜看着她们说笑,视线也渐次从梁氏身上收回来:“祖母,今儿后边儿厨房闹出事情,母亲身上不爽利,腾不出手来处置,我又恐怕她一味强撑着,再动了胎气,这才替母亲料理了。原本我还在想,宅子里人多口杂,是非也断不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可又要怎么办,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来回您的话,这会儿趁着您心情还不错,我不怕您骂我,回您两句?”
魏老夫人眼皮一垂,敛去眼底的笑意,平声叫她说:“难为你还有怕挨骂的时候,我当一向都是咱们七姐儿最怕这个呢。”
梁氏眉心一动,隐隐猜到什么,忙就要开口阻拦。
可她到底迟了一步,许成瑜哪里给她拦截的机会:“母亲如今养胎最是要紧,小柳娘子每回来都叮嘱,不叫她操劳,可我看,这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没个管事儿的。祖母您倒是正能把这些事处置的好,有您坐镇,底下的婆子妈妈们,也再不敢翻天,可您如今也年纪大了,是该颐养天年,怎么好再劳动您,所以孙女儿想着,这几个月,不如孙女儿替母亲盯着些,掌家的事,且先交给孙女儿,您觉着成吗?”
果然——
梁氏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许成瑜她就是要说这个,且老太太这当口上专门把她叫到寿安堂,八成也就是为了这个!
她们祖孙两个倒是好有默契,她成了笑话了。
“成瑜一向稳重,这回后厨上的事,她处置的又很好,只是……”梁氏面露为难之色,她怕极了老太太一口答应下来,先前没拦下许成瑜的话,这会儿开口极快,非要插话进来不可,“她毕竟才十几岁的孩子,掌家持中馈,怕她一时应付不过来,再累出病来,又或是真有什么棘手难办的,一时错了主意,咱们自己家里人倒没什么,只外头女眷们说起来,恐怕要闹笑话,不好挽回的。”
魏老夫人心里早有了定论,一抬眼,眼风横扫过去:“照你这么说,咱们家里头的婆子丫头,竟全都是不省心的,成日变着花样要惹是生非,所以才会有你这样的担忧,怕五姐儿处置不了,怕她丢人跌了面儿了?”
梁氏面色一白:“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三婶这样的担心原是对的,我到底年纪小,历练少,一件事办的不错,却未必桩桩件件都办的漂亮。”许成瑜笑着就把她的话打断了,“可又没有三婶说的这般厉害。我只是替母亲料理数月,真遇上棘手的,我处置不来,自然请教二婶和三婶,或是祖母也能够指点我,怎么敢擅自做主,闹出笑话来呢?”
人家是把什么都想好了,才到寿安堂来的。
倒是她,心急了,事儿没想周全,巴巴地跑来给老太太打她的脸。
许成瑜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再咬着不松口,那她想干什么,就摊到明面儿上去了。
梁氏今日暗亏先吃了一个,紧接着许成瑜就要活生生把苍云往她嘴里塞,非要这样子恶心她。
她眯了眯眼。
这丫头别是察觉出什么,打算摆开阵仗,同她打一场擂台了吧?
老太太又不向着她,她不情愿在寿安堂多待,是以笑着敷衍了两句,把这事儿丢开了手不提,陪着老太太又说了几句话,领了许成瑛匆匆出门去,一刻都不多留。
魏老夫人彻底黑下脸来:“你争着要掌家,今儿后厨上的事,是你三婶背地里挑唆的,你拿住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