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非从来没想过,在上海的街市里还藏着那么大一处乾坤,缥缈小山,清水环绕,一叶竹做的小舟在江上轻轻推过,留下一带涟漪。
颜知非和戚歌坐在小舟上,像误入了仙境。
戚歌对身下轻舟很有兴致,拿起船桨划动。动作很急,大有想在颜知非跟前显摆一番,但他不懂章法,乱搅一起,小舟胡乱晃荡起来。
戚歌左摇右晃,险些掉入水里,吓得脸色惨白,“怎么回事?这玩意儿还不听本少爷使唤!”
颜知非抓着他的手,劝道:“你先坐下,别乱晃,它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戚歌老老实实地坐着,颜知非则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撑着小舟。
很快,小舟被驯服了。
戚歌看得出神,惊叹道:“它居然听你招呼!”
他好奇地凑了过来:“莫非你会开船?”
颜知非浅浅一笑,“这算什么开船,我们青古邬的人都会。”
戚歌尴尬一笑,说道:“我老早就想来试试了,只可惜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颜知非问他:“你跑到东家的院子里来折腾,就不怕事情败露后,东家责备你爷爷?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因为你被人教训,也太倒霉了。”
戚歌迟疑了下,“你不要说败露这么严重的词行不行?搞得好像我们在做违法犯罪的事一样。不就是撑下小船嘛,又没把它给拆了。”
“对了,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被邵家人给盯上了?”戚歌问。
颜知非收回了目光,目光装作无意实则有心地从包袱上扫了一眼。她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脱戚歌那双贼精的眼睛,他得意一笑,道:“让我猜猜。”
颜知非心中一片凌乱,此次从邵家脱身,虽说免去一劫,旗袍没被霸占,但又该如何寻找旗袍的主人呢?
爷爷临走时,原本空洞的目光突然落在颜知非身上,几度哽咽。
爷爷是个温柔的人,颜知非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更没见过他落泪的样子。
那一刻,仿佛英雄倒下,她的天——塌了。
“非非……帮……帮我……帮帮我……”
他用祈求的口吻跟她说话,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即便爷爷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
后来,颜知非终于弄明白了,爷爷不要她上刀山,也不要她下火海,更不要她蹚油锅,只要她去送一件旗袍。
那件旗袍被装在一个很特别的木箱子里,箱子是用降香黄檀做的,没什么纹饰,但一眼就赏出它的不凡来。
爷爷走得太急了,没有把开箱子的锁给颜知非,她折腾了好久才把锁给撬开。为了撬锁,箱子被划出些伤痕,爷爷要是还在,定会被气得吐血。
在颜知非的记忆里,这口降香黄檀小木箱一直被精心地保存在爷爷的书房里,儿时她好奇,想打开看看,谁知惹得爷爷大发雷霆,还被奶奶打了手掌心。
颜知非委屈,嚎嚎地哭了一下午,一直哭到睡着。她醒后,奶奶抱着她乖孙乖孙地哄了好久,还叮嘱她千万不能碰那箱子。
颜知非好奇,问奶奶,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奶奶叹息了一声,说,那是爷爷最想要的东西。
爷爷想要什么?他想要,把箱子打开取出来不就行了吗?
后来,颜知非发现爷爷时常打开那口箱子,是块羊毛呢布,最上乘的货色,青古邬可没这样的好东西。
再后来,羊毛呢布变成了羊毛呢落地旗袍,上面的刺绣全是爷爷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这事儿她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谁能想到爷爷临走了还挂记着它呢。
颜知非把旗袍从木箱子里取出来,放进了包袱里,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要换做其他人,怎么忍得住!那可是堂堂颜家旗袍大师颜安青花了半生心思做成的一件旗袍!
颜知非就是不想看,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咬牙忍着心里的酸楚。
奶奶于十年前去世了,去世的时候她拉着颜知非的手,求她似的:“得听话……好吗?别给爷爷添麻烦,照顾好爷爷。”
“答应我……照顾好爷爷。”
颜知非哽咽着答应下来,她才断了气。
别人都是把孙女托付给爷爷照顾,哪有拜托孙女照顾爷爷的?奶奶是真舍不得爷爷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罪啊。
眼下,爷爷却要她去给另一个女人送旗袍。
她爱他一生,他却误她终生!
相比起看那旗袍什么样,颜知非更想知道把爷爷迷成那般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难不成还能比电视里的妲己更蛊惑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