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琅远确实找颜知非去了,但颜知非并没有被他找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上海虽大,一个外地来的小女孩儿却非常惹眼,很容易招来户口盘查。可是,邵琅远问过了,并没有登记到任何一个从青古邬来的人。
邵琅远开始担心她,上海复杂,她只身一人又没什么钱,能去哪儿?万一遇上流氓小贼就麻烦了。
越是担心,颜知非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越是在他脑海里扑扇。
当初,他的母亲舒若君也是从一个山水如画的小镇来到大上海的。那是段贫瘠又荒凉的岁月,舒若君一踏上上海就遇上了一群小贼,被掏空了包袱,连脚上的鞋都给扒了下来。
母亲运气好,碰上了路过的常修,那天他拿着把大弯刀去砍麻藤,听到动静便冲出去把人给救出来了。
母亲老家遇上山体滑坡,房子塌了,拉扯她长大的奶奶一激动栽倒在地就撒手人寰了,留下她一人跑到上海来投奔亲戚。她按着地址找上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就说她找错人了。母亲在饿死前,被父亲找到,带回家做杂役女工讨口饭吃,后来成了父亲的妻子,不久生下邵琅远。
邵琅远想找到颜知非,所以找上了在上海的几位好朋友,这些人在上海既能联系上官家,也能联系上地痞流氓,要找个人,倒也不难。偏偏,问了一圈下来,邵琅远一无所获。
颜知非和邵琅远母亲的运气一样差,出门就遇流氓。
那流氓穿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还戴着块很特别的表,浑身却脏兮兮的,刚从烟囱里爬出来,别说脸和衣服了,就连头发也都被染黑了一个度。
他连滚带爬地从一个贵气的院子里跑出来,跑进颜知非的视线里,身后跟着个举着棍子喊打喊杀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气得脸通红,修长的腿从低开叉的旗袍里露出,大垮着追来。
“没羞没臊的小赤佬!姑奶奶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把你送去坐牢!”
颜知非被那女人身上的旗袍吸引了,底层藏着薄薄一层暗绿色,故意做旧,外面的花纹却以素洁的白色蕾丝线做成轻盈的刺绣,一沉一轻,一素一雅,相得益彰。再配着得当的低开叉,知性中透着不可磨灭的性感,有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绝美。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颜知非的思路,回头一看,是邵家人追来了。他们非要她手里的旗袍不可,她又怎么能辜负爷爷的遗愿?情急之下,躲进深巷,又钻进一堆木板的缝隙中。
邵家人认识那中年女人,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还为自己的莽撞连连道歉。中年女人正在气头上,冷冷地奚落了他们两句,他们便默不吭声地转头走了。
颜知非刚长舒一口气,先前那流氓小赤佬就带着一股臭味跑到了她身边来蹲着,还怯怯地伸出半个脑袋探看外面的情况,唯恐那中年女人追上来把他送去坐牢。
颜知非被熏得捏着鼻子,面如土色,一阵阵反胃。那流氓小赤佬抱歉地笑笑,大概是脸太黑了,他一笑就露出一排白牙,样子滑稽透了,像马戏团的小丑。但颜知非并不觉得好笑,只怕他是个不要命的狂徒。
“嘘……”
见颜知非作势欲呕,小赤佬居然用脏手捂住了她的嘴,吓得颜知非魂儿都飞没了。
回过神来,只想一脚把他踢开,再逃命!
小赤佬指了指木板外,颜知非规矩了。因为木板之外,邵琅远正带着几位佣人在左顾右盼,正搜寻着她。
邵琅远看到了中年女人,也对她规规矩矩地,微微鞠身,“白阿婆,近来可好。”
颜知非听得吃惊,那女人不过四十多的年纪,邵琅远居然叫人家阿婆!
被叫白阿婆的女人走向邵琅远,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你们邵家的人是越来越聒噪了,刚吆五喝六地在我门口闹一场不够,现在连你也跑来折腾。”
邵琅远抱歉道:“我在找位朋友,怕她人生地不熟吃了亏,心急了些,白阿婆莫见怪。”
白阿婆淡淡地扫了一眼颜知非躲藏的木板,吓得颜知非浑身绷直了。
“找完了赶紧走。”
白阿婆踩着噔噔噔的小节奏回院子了。
邵琅远叹息一声,回身离开了。
邵琅远走后,颜知非总算放心了。回过神来,她拼命拍打捂着她嘴的脏手,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因一张黑脸一口白牙,显得极为滑稽。
“我帮你呢!”小赤佬把手藏到胸口,委屈道:“你再打人,我把邵琅远给喊回来,让他把你拧回邵家去。”
颜知非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你……认识他?”
小赤佬从缝隙中走出,拍拍衣裳,一脸得意,“当然,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