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才,不就是丢了夜明珠的那位余家老爷吗?
他听说女贼抓到了,赃物也追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赶到衙门,想要亲眼见一见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竟然敢偷到他们家来了。
霍临尘身着一身官袍,黑中扬红。坐在公堂之上,腰背挺拔,沉稳之外,一股威严之感逼面而来。
他闻言,眉峰微动,沉声道:“传。”
余有才身材圆润,一身富态,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一进来就跪了下来,满是欢喜和奉承,“草民叩见大人!草民听说大人已将那位窃贼捉拿归案,还把草民的夜明珠也追了回来,大人当真是英明神武,断案如神!真乃我山河县的一大福祉啊!”
檀香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霍临尘却开门见山地道:“余有才,有人指控你谋夺他人财产,赃物夜明珠也并非你之所有,你可有何话要说?”
余有才原本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僵住。
他立马激动大喊,“这是谁说的,草民冤枉啊!那夜明珠的确是草民的老丈人之物。
但是老丈人在临过身之前留下了遗书,把陈家家产尽数交付草民打理。
既老丈人已留下了遗嘱,那那些东西,自然就该是草民所有,如何就是谋夺他人财产?”
檀香闻言,当即“呸”了一声,“不要脸。”
余有才怒而抬头,想要出声怒骂,但看到檀香的一瞬间,目光却僵直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艳与贪婪。
方才那股子冲天的怒意瞬间被淹没,他换上了一副和气的语调,“这位姑娘,你对在下或许存着什么误解。
在下虽只是老丈人的女婿,于礼法上只算是半子,然而在下对老丈人素来孝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老丈人会把家产尽数交给在下打理,也是情理之中。”
檀香压根不买账,“你这些放狗屁的鬼话还是留着糊弄你自己吧,姑奶奶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檀香这般毫不客气的态度让余有才脸色僵硬,有一种被打脸了的尴尬和恼怒。
他不负方才的和气,而是冷硬了声调道:“这里的公堂,岂容你这无关人等在此喧哗捣乱?”
檀香嗤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是无关人等。不仅不是无关人等,还是与此事息息相关的要紧人。”
“你,你是谁?”
檀香笑盈盈的,“我啊,就是偷了你家夜明珠的那个女贼啊。”
余有才那张胖脸瞬间僵住,一脸不可置信,那模样,就跟便秘了似的。想到方才他还对她刻意殷勤,余有才脸上表情瞬间更僵了。
檀香就喜欢别人被她吓到的样子,这种时候,她总觉得格外有成就感。
霍临尘“砰”地一声拍下惊堂木,余有才被吓得身子一抖,终于是从那错乱的设定中抽回神智。
霍临尘沉声,“那份遗书在何处?”
这么重要的东西,余有才自然是好好保管着的,而且,只放在一个只有自己能拿到的地方。
“在草民的家中,请大人容草民亲自去取。”
霍临尘派了个人和他一道同去,并一道把陈老爷生前的笔迹带来。
而这头,檀香则是继续自己的招供,大家伙儿又切换到了听故事的频道。
余有才很快去而复返,那份遗书也呈递到了霍临尘的案前——
“吾陈家旺,五十生一子,人曰非是我子也。家产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干预。”
陈老爷生前的众多书信也尽数呈递,霍临尘一一对比,从那横折撇捺间的小细节和小习惯上看,的确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是,那份遗书定然书写于垂危之际,其笔触绵软无力,全然不负往日的锋芒与锐利。
霍临尘把遗书置于一旁,并不急于下定论,而是开口问,“陈老爷一共有几名子嗣?年岁几何?”
余有才微微一愣,但还是回答,“回大人的话,除了内人以外,岳丈膝下本还有一子,今年将将十二。但岳丈遗书里……”
霍临尘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叫何名字?”
余有才虽觉得这些问题有些奇怪,但仍是不敢不答。
“陈非。”
霍临尘又问,“他现居何处?”
余有才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理直气壮道:“草民已将他逐出家门。”
生怕被人误解,他急忙开口辩解,“大人看了那遗书定然也知道,小的这完全都是循着岳丈的意思行事。
岳丈的遗书里写了,他根本就不是岳丈的亲生儿子,而是别人生下的孽种,正因为如此,岳丈才会把家产尽数交于草民。
他既不是陈家的血脉,岳丈临死前更说了不想他再继续待在陈家,污了陈家的列祖列宗,草民这,这才把人赶了出去。实在不是草民冷血无情!”
众人听了这话,面上皆是一片惊骇之色。
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官司在。
只有檀香气得俏脸微红,一副想要把这人的脖子直接拧断的架势。
对于他的这番陈情,霍临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随手将遗书递给旁边的师爷,“你们都一一传阅,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师爷捏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最后道:“单单从这份遗书上看,事实的确如他所言。”
余有才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尽是硬气,全然不见半分慌乱。
老师爷又把遗书给其余人一一传阅,衙差们看完了之后,也都与老师爷一般无二的看法。
至少,遗书表面的意思是这样的。至于遗书究竟是真是假,就有待确认了。
余有才见此情形,立马重重叩头,高声道:“请大人明察,还在下一个清白与公道!”
这时,大堂后有个人终于忍不住窜了出来,“给我也看看。”
云洛伊的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面色也比以往要惨白不少。
她的伤还没好,脑袋昏昏沉沉,起不了床,只能跟霍临尘告了假。
可是今天檀香要上堂,她又是好奇,又是担心,便央了霍临尘,允许自己在堂后面躺着旁听。
霍临尘似不奇怪她一定会蹿出来,他也没阻拦,那封遗书便递到了云洛伊的手里。
她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这遗书一定是伪造的。
她把陈老爷的笔迹拿来做对比,得出的结论也与霍临尘无异,这绝对是陈老爷亲笔所写。
难道,事情真如他所说那般?难道,这一切真是檀香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