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初在那儿逛了一圈，将御医尽数指派了下去，又吩咐人布施、亲自监督钱粮，七七八八打理得井井有条，薛中和倒添了几分刮目相看。

苏明初最后倒在了巡查的一线，她是高烧被跟在身旁的月白抬回来的。

顾九城正在分配晋城布防一事，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头的东西一扔便去了苏明初那儿。

但见她高烧不退，便召了个御医回来，那御医只道是操劳过度，加上受了寒，吃几幅药，睡几觉也就好了。

顾九城见无甚大碍，便差人寻了沐秋回来照顾，至于晋城一应大小事务，顾九城便一应独揽了，薛中和对此表示很好，很赞！将军独揽大权这个事儿，本就是他最乐意瞧见的，如今趁着那少年丞相病了夺了他的权，薛中和这几日笑得嘴都快咧后脑勺去了。

至于被抓的那几个人，因为受不住沐秋的酷刑，便干脆咬舌自尽，沐秋硬是吊着那人最后一口气，将人又是一顿折腾，最终查出了个答案。

苏明初拿着手中的那份供词视线落在最后三个字上。

此番幕后之人怎么会是他。

顾九城。

沐秋端了药来递予苏明初，心疼道：“公子，您是丞相，何苦落了风寒还往那难民区里头跑，你被抬回来的时候可没把我给吓死。”

言罢，沐秋又看了眼苏明初手中的供词，冷笑：“您别瞧着他张口闭口的唤如意，心里头不知打的什么小主意！要我说，他与公子原就是势不两立，又如何会站在公子这边，只怕同那些世家大族一般，也盼着公子不得好死，呸呸，公子乃一代贤相，自当长命百岁！”

苏明初将那供词搁在床边，有些狐疑：“你确定审清楚了？”

“那些人原是受了月白的吩咐，在人疲马困的时候动手，否则若真论起来，那么多人，如何会护不住一个丞相！属下进屋前瞧见那月白，同他打了一架，您猜怎么着，那月白当真是抵死不认！哼，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各个都说顾将军乃一代良将，要我看，也是个不敢认的孬种。”

苏明初面色微冷，低声轻斥：“沐秋！是不是本相近来越发纵容你了！这样的话也敢说。”

沐秋忙低了头认错：“是属下逾矩了。”

苏明初揉着脑袋无奈道：“你不是逾矩，你要知道，如今公子我在朝堂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日后这样的话你我私下里说一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外露于人，你若要欺人，大可顶着相府的名头去欺，只是凡事要有个度，你是我的书童，代表着的也是我与相府。”

沐秋恍然。

顾九城差人通传，打外头进来，苏明初将那纸藏进了被子里。

“如意，如今感觉可好？”

苏明初捧着药一饮而尽，搁了碗捏了个蜜饯止苦：“好，晋城情况如何？”

顾九城简单解释了一番：“如今外边瘟疫横行，御医已经在想法子了，只是……情况不容乐观。我已经下令封城了。”

“如今入了冬，从地动到如今不过半个月余，怎会蔓延！我去看看。”苏明初匆忙披了件披风便要出去。

顾九城忙将人拽了回来，视线无意间从她赤着的脚上扫过，微怔了怔。

那双脚白玉一般，剔透细嫩，小巧得像个女人的脚，配了苏明初这修长纤细的身子，倒也合理。

苏明初心口一跳，忙将脚藏进披风里，装得没事人似的：“沐秋，更衣。”

“如意，你如今还在病中，切不可莽撞行事，晋城事宜为兄定会安排妥当，你听我一劝，还是好生歇息。”

苏明初拧眉，眸子里泛起明亮的光，语气沉朗：“其镗莫要忘了，便是病着，我也是大晋的丞相！”

顾九城便不再拦她，待苏明初更了衣，他便领着苏明初一道去了灾民区。

路上沐秋恐她再冻也个好歹来，便替她备了个汤婆子，苏明初毅然拒绝了。

顾九城路上忽的问她：“那些人可查出结果了？”

苏明初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不曾，都熬不住刑，自尽了。”

月白跟在二人后头，鼻青脸肿的笑话同样鼻青脸肿的沐秋：“ 如此看来，你这审讯犯人的能力可不怎么样。”

沐秋幽幽扫了眼月白，冷哼了哼，一脸鄙夷。分明就是他们安排的人，这会儿可真能装。

这晋城如今都已经打理起来了，废墟里清出了一条路，还有专门的军队在废墟里头来来回回的搜救，尸体尽数被抬走，有些家属已经将尸体领回去，在晋城的西郊寻了一处好地埋了，如今的晋城被大雪覆盖，那些痛苦悲创的痕迹就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只剩下了一城冷清与苦寂。

苏明初步入灾民区，灾民区众人见了苏明初，各个恭敬得很，苏明初一一走过，一一慰问。

顾九城跟在苏明初身后，凝着她沉痛温和的面容与严谨的姿态，有些意外，原以为是苏府的纨绔子弟，当了丞相，想来也办不得甚大事，如今瞧来，除了天性风流外，也是个堪得大任的。

如今好不容易稳下来的晋城，因着瘟疫二字，闹得人心惶惶，苏明初唤了御医前去问话，御医也觉奇怪，分明各项措施都处理得极好，却不知这瘟疫到底打哪里来。

顾九城同苏明初走在废旧的城里，地动过后的晋城，昔日的繁华与热闹尽数被大雪覆盖，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顾九城凝着那还在流动的小河水道：“水乃万物之源，如今晋城已被封锁，独独与外界有染的，怕是只剩这一弯流水了。”

冷冽的风在夜色里越发强悍，似要将人吹跑一般，风雪刮在脸上生疼，沐秋手里头的灯盏也被吹得直摇晃，一道白色的身影打苏明初的身前飘过，同行的侍女吓得脸色苍白，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着鬼。

苏明初再看时那道白影已经消失了，只是这一夜，注定不大太平，白色的身影四处乱晃，飘在半空中，笑意渗人。

沐秋朝着那身影便是一剑，剑穿过了那顿道白色的身影，笔直的扎进了树干里直打晃。

苏明初沉声厉喝：“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道白色的身影晃了许久，嗖的一下便飘远了，关于晋城死人无数，得奸相庇护晋城死人尽数已化厉鬼之城的消息不径而走，整个大晋开始陷入一个关于鬼的谣言里，听闻皇帝都不敢晚上出去摘梅花了玩躲猫猫了。

苏明初站在一株歪脖子梅树下，提着灯盏细思冥想，瘟疫一事尚未摆平，又多了个‘鬼’来闹事。

说的人多了，造成的恐慌大了，自然而然的便有人当了真了，连同沐秋也开始动摇起来。

“公子，那些飘在半空的白影……莫不是真的有鬼？”

苏明初手搁在梅树冰冷的树干上，身上泛着通身的寒意：“沐秋，人的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的。”

沐秋百思不得其解：“可属下的剑分明也伤不得那人影半分。”

苏明初搓了搓手，瞧着不远处亭中的顾九城，心里叹了叹气，唉，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给你一刀，再救你一命这种活计，想来顾九城那货没少干。

苏禾领了几人前来，朝苏明初道：“禀家主，人已经抓到了。”

那几人身上并无伤痕，眼里却充满了恐惧，见了苏明初便伏跪在地痛哭流涕，直嚷嚷什么都交待。

苏禾弹了弹衣袍上的雪，眸色微冷：“重点。”

那几人慌道：“是，是顾将军吩咐的，奴才不敢说谎，原本瘟疫已经得了控制，只是后来他命我等将瘟疫之源丢进水里扩散。”

苏明初见这几人面色恐惧，说的话实不像假的。

根据她与顾九城相处的这段时日来看，要么就是顾九城隐藏太深，要么就是这些人在说谎。

她拂了拂衣袍，风雪落在沐秋撑的月牙色白伞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苏明初接了沐秋的伞，吩咐沐秋先领御医去将瘟疫之源处理了。

沐秋愁得很：“公子，那那些动不动飘在半空的白影怎么办？”

苏明初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傻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要一直这么单纯才好呢。”

沐秋莫名其妙的瞧着苏明初拂去伞上的积雪，领了苏禾往内室走。

晋城的房舍尽数倾塌毁于一旦，如今苏明初暂住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房舍，房舍被沐秋布置得很是简雅，她同苏禾坐在窗边烤火煮茶，明纸糊的窗外大雪纷飞，梅花临夜而开，衬得那明纸糊的窗添了几分雅意。

苏禾端坐苏明初跟前，儒雅的眉目间透出几分傲娇，又十分好奇，忍不住开口问：“家主如何得知，会有人往水源里动手脚？”

苏明初顺手开了窗，摘了两朵寒梅丢进了茶壶中，沸水下汤，茶香混了清冽的梅香，她悠悠道：“原是亏得顾将军提醒。”

苏禾捏着茶盏沉思：“倒是有意思了，孰对孰错，再审便知，审不了顾将军，要审区区几个奴才岂不是轻而易举。”

顾九城摆明了这是在帮苏明初，而那些害苏明初的人又矛头直指顾九城，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顾九城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那几个人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