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低头分折子,头也不抬道:“今日来闹了一次,见家主在宫中救驾,便回了府,想来明日早早该上门来堵人了。还嚷嚷着让家主给他那病怏儿子谋个官做做。
想起那三步一口药,五步一口参的二房嫡公子苏健康,苏禾还在破旧小别院时可没少被他欺负,只是苏禾从来不与他一般计较罢了。
苏明初低头批折子,越看越窝火,谁家大人生了个儿子,得去庆贺,谁家大人又娶了妾了,谁家大人被家暴了,连哪家的母鸡下个蛋都差不多写全了,苏明初将折子一砸火冒三丈。
“重点不说,尽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当本相好欺负不成!”苏明初记得她同苏老丞相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些个折子还不是这么回事,封封折子那是简单明了,哪像如今这些,字迹潦草不说,有些还涂污了,压根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苏禾拟着折子,抬头看了眼怒火中的苏明初,淡定得很:“此举未必是一桩坏事。”
苏明初默了半响,忽的茅塞顿开:“沐秋,你将这些行字故意潦草,敷衍了事的折子都登记造册,本相倒要瞧瞧,二叔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人在朝堂的主位上呆着。”
这可不正是个顶好的机会,先前苏明初已经将长得不好的全挖走了,挖归挖吧,自个儿家的苗还是得填进去的,这一边填一边挖的,难免就挖到了别人家的不是。
沐秋接了那折子一一登记,最后打算将结果给苏明初看时,她已经困得扒桌子上睡着了。
苏禾凝着他的眼脸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眼神怪渗人的,看得沐秋后背发寒。
苏禾见他来了便走了,招呼都不曾打一声,让沐秋觉得不敬公子,很是窝火,抬了苏明初在书房的小床上让她睡安稳些,吩咐了两个守夜的侍女,便去找苏禾算帐去了。
若论心计,沐秋是掐不过苏禾的,可若是论武力,苏禾一介文弱书生,那也是掐不赢沐秋的,而事实证明,文弱书生未必就斗不赢玩真刀真枪的,最后沐秋大败而归,坐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那发型堪称经典。
这日是沐休的时间,苏明初习惯性起得晚,沐秋也习惯性没有去扰她,而是呆在屋顶上思考人生,怎么将那些不敬他家公子的都收拾一顿,尤其是苏禾!
所以谁也没有在意一个胖乎乎的公子领了一群人进了主院。
主院的正前边刚好有一块空地,空地两边种了些名贵的花草,那胖公子领了一群人正在吆喝。
“腰板要直,眼神要准!你,怎么回事!好好练,如此差的根基,如何保护苏家家主,如何保护一国之相!”
嘿!嘿!嘿!
那演练的声音倒是洪亮得很,若观现场,那就尴尬了,尽是一群老弱病残,连七八岁的黄口小儿都拎着一根长矛在人群里头跟着舞来舞去,苏明初是被这洪亮的声音给吵醒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侍女近前拔开床帘:“公子可醒了?”
苏明初披着被子坐了起来,烦燥得很:“外头吵吵什么!”
侍女芝兰往碳盆里新添了些银碳,哭笑不得:“原是二爷家的公子,今儿大清早的便来了,听闻公子前些日子遇了刺,说是要亲练一支卫队来保护公子呢,这不,外头正演练着呢。”
苏明初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外头还下着雪,瞎折腾什么,要练去别处练去,别来主院,吵吵闹闹吆五喝六成何提统!”
芝兰是温婉的,可惜是苏府二房的柳氏派过来的,因着言行举止倒也是个识礼数的,所以苏明初也就一直留着她,只稍稍担防着就是了。只是事关二房的事儿,她说话也就自是向着二房的:“公子,这也是一片忠心呐,如今这般大雪的天气,可莫要将二爷家公子再冻着了,若真冻出个好歹来……”
苏明初干脆便起床去瞧个真切,谁料一开门便见自家胖乎乎的堂兄正站在门口,那巨大的背影直接挡了苏明初的视线,连进门的冷风都吹不着她。
而这堂兄似乎还不曾察觉到她,这会儿正扯着嗓子吼:“你,说你呢,你眼睛往哪看,杀敌自是要看着他的兵器,兵器往哪儿晃你就往哪儿躲啊,你们这群饭桶,这点子武功如何保家卫国!”
得,保家卫国的词都出来了,苏明初哭笑不得。
这苏健康正因为是个病怏子,于是想吃什么二房的都由着他,他开心就好了,以至于山珍海味吃多了,胖成了这个样子,原本就生得白嫩,五官也是不差的,否则胖成这个样子便只能是丑了,偏这苏健康胖成这个样子,苏明初瞧着还觉十分可爱。
侍女芝兰咳了两声,给他提个醒:“奴婢见过二爷。”
苏健康这才转过身来,瞧见苏明初咧嘴一笑,十分可爱:“堂兄,你可是醒了,你瞧瞧,我南院会武功的都在这儿了,爹说了,你如今是苏府的抵柱,性命更是重中之重,为兄这身子,也帮不得你什么,左右闲着,就给你练练护卫,你瞧瞧这步伐,这气势,来喊两声儿。”
二十来个人,一声吼:“见过家主。”
那屋檐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不少,被雪压弯的竹子啪的一声折断了。
苏明初:“……”苏仁义还能有这份好心思?
沐秋打屋檐一跃而下,脚下一滑,若非他往后一个空翻定是要跌进雪里了,他拍了拍衣上的雪,将这些人打量了一遍:“就这么些人也妄想保护公子,还是留在相府洒扫吧。”
苏健康当即翻了脸:“沐秋,你别仗着我堂兄宠你你便如此目中无人,来个人给他露一手,让他好生瞧瞧我南院奴才,那也不是吃白饭的。”
言罢那最小的一个孩子出了例,拿一声砖对着脑袋便是一下,那砖断作两半。
沐秋拾起半块砖,拳头一捏,砖碎成渣。
苏健康有些拉不下面子,朝那小孩儿道:“这看家护院的事儿,你一个小孩儿凑什么热闹,管家!管家!快把你孙子抱走!”
南院的管家忙将这孩子给拖走了。
“堂兄,其实那孩子也是有些武功的,你瞧那砖便知,不如这样,我再让他们演练演惨……”
苏明初见苏禾过来了,忙道:“不必了,你这护卫队就暂且成立着,让苏禾指派演练的地方。”
苏健康笑得可爱,一脸讨好:“那这练护卫的银两……”
“既是南院派来的,南院就先出着。本相还有政务,就先走了发,这苏府以后的安危便交予你了。你可不要让本相失望。”苏明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自个对苏健康的厚望 。
沐秋瞧着这乐呵呵的苏健康,很是不解的跟苏明初出了府:“公子糊涂了,那二老爷指派他过来,指不定就是要给丞相府添乱,如今您倒还上赶着让他组了个劳什子护卫队。”
苏明初看着手里头的折子,看了眼马车外熙攘宣闹的街市,淡道:“左不过就是二十来个人,由着他折腾吧,多锻炼也好,省得天天呆在府中无所事事,惹了祸端出来,挂的也是丞相府的名义,本相还得花心思去救。”
沐秋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马车打将军府路过,将军府的排场比丞相府略次,只是那将门世家的气质却是很到位的,苏明初远远的望去便肃然起敬。
沐秋鄙夷的看了两眼,朝苏明初鄙夷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属下听闻那孙玉姑娘病得不轻,如今怕是要病入膏肓了,听人说,是那个叫莲玉的义女给暗地里差人造的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几日只怕顾将军是没法子顾及朝政了。”
苏明初想起孙玉于孙府亭前递给她香囊时的模样,如一朵花一般娇弱的女子,那时的她凝着自个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而她又不得不生生斩断那几分希冀,如今想来,怕是将她推进了火坑里了。
她叹了叹气:“沐秋,有时候我当真是讨厌我这个身份。”
马车外的风雪肆意,长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远处的琴楼里有人弹唱,隔得远听不真切,朦朦胧胧,好似在梦里。
这长安城的繁华,是连风雪与杀伐也无法掩盖的。
“公子,你是不是看上那孙家小姐了?若当真这般上心,怎不将她娶来?属下瞧着,那孙小姐待公子也是极上心的,不过公子若是同那孙小姐在一块儿了,只怕长安城的姑娘们都要支持那顾将军去了,细想想,为一朵花放弃一片花园,不值当呐。”
苏明初垂眸拔弄着手中的茶叶,挑了挑眉:“你倒是看得通透。”
沐秋嘿嘿一笑:“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
苏明初抬头挑了挑眉:“去一趟相府原来的老宅,爷爷那些个风流史我不想知道,不过他与宫中那位太后的贴身侍女之间的事情,那可就要好生理一理了,说不定理清楚了,不等顾九城从薛仁义那里套出话来,她自己已经查了个清楚。
苏府有两处宅子,一处是老丞相成为丞相之前的,那处宅子处地经较偏,有了相府这宅子之后,那宅子倒也常年检修,有人在里头洒扫,毕竟老丞相是个念旧的,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日要在那儿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