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萧瑟,不急不缓一连下了好几日,和着相府日夜不息的哀乐,闹得人心惶惶。
老丞相殡天,围在相府的大臣面上哀痛欲绝,内心悲喜交加。
喜的是一代奸相独断朝政多年,做了多少缺德冒烟的事儿,如今终于盼到了头。
愤恨的是,那老东西连一脚升天时都要拉着今上表一表忠心,今上抹袖涕零感动不已,当即下令以国公礼葬,顺便应了奸相临去最后一个请求,让他家那四房的小孙子继登相位!
大臣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圣旨在前,又拂了皇帝的面子,加上老丞相早有预谋朝中根基稳当,苏明初就这么靠着自家爷爷临去前表的一个忠心,也就从一个侍郎中升到了大晋丞相之位,成为了大晋最年轻的一位丞相。
相府的大丧已接近尾声,苏明初在棺前伤心欲绝的跪了一整日,滴水未进,整个人显得有些暴躁,恰巧苏府二房的柳氏来了:“明初,你如今位低权轻的,二娘也是为着你好,你便听二娘一劝,这相位与家主之责,还是交给你二叔吧。”
苏明初盯着灵位前摆的供果眼冒绿光:“二娘放心,明初定不付皇上与爷爷重托。”
柳氏被噎了一记,皇帝与老丞相都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只扯着帕子恨不能将它当苏明初撕碎了!若非长房走的早,三房年轻轻便失了踪,她二房又是个病怏子,再怎么也轮不着四房的私生子来抢了她二房一脉的风头!
柳氏稳了稳心神,笑意暗藏心机:“明初……”
苏明初忽的站了起来,暗黑的眸子幽寒,仿佛凝上了一层冰,瞧得柳氏背后一凉,不觉退了两步。
苏明初理了理衣袍,漫不经心道:“二娘只须记住一点,如今大晋的丞相是我,苏府的家主亦是我!”
柳氏气得花容失色咬牙切齿的走了。
苏明初在朝为官近四年了,从一个七品芝麻官一路做到了侍郎中,老丞相干的那些事儿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苏明初要继老丞相的衣钵,无论是与否,在所有人心目中,她必是一代奸佞之臣。
老丞相大约也是因着报应,四个儿子,病死了两个,苏明初的爹排行老四,她娘死了之后她爹就再没着过家了,二叔苏明义那一房倒是好得很,只可惜独子苏健康是个病怏子,苏府嫡系小辈里活蹦乱跳的也就只得苏明月这么一个,老丞相牙一咬心一横,几年前将流落在外的苏明初接回了相府,于是苏明月便成了相府四房的大公子苏明初。
老丞相也是个硬气的,吊着一口气跟皇帝耗,硬逼着皇帝将苏明初扶上了相位,加封录尚书事后方蹬了腿。
整个相府如今是一片人海,一顶简雅大气的轿子打相府大门直接抬了进来,大堂瞬间鸦雀无声,轿子在苏明初跟前停了下来,苏明初屏息半天也没瞧见里边有人出来。
一小厮守在轿子前解释:“老丞相殡天,大人忧思过度病得厉害,不便下轿行礼,令奴才代礼,还望老丞相莫要怪罪。”
整个大晋都知道,皇帝痴傻,朝中三足鼎立,丞相府苏家、将军府顾家、户部尚书金家,如今顾府公然来相府找茬了,苏明初觉得,身为家主,务必要表一表求和的态度,于是上前冲那轿子道:“劳将军挂念,既是病得厉害,不妨让张御医给瞧瞧,也免得本相担忧。”
那小厮还没反应过来,苏明初身旁的书童沐秋已经掀开了轿子,却见轿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一封信。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苏明初取了那信打开一看,大意是,恭喜苏明初登相位,老丞相手里那五万御林军的兵权他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新晋之喜,大丧过后再祝。
苏明初气得牙痒痒,苏铭宇什么时候将五万兵权给将军府了!这不是明摆着将相府的刀递给将军府吗!如今没了兵权的相府不跟软柿子似的?她爷爷可真会为她找事儿!
苏明初望向那小厮,一肚子火:“既是代礼,那就上那儿跪着去吧。”
那小厮傲道:“将军府事务繁忙,将军着令奴才当即返府,还望见谅。”言罢小厮上棺木前随意见了礼,转身便走。
沐秋霸气的将人往地上一按,苏明初道无辜道:“相府历来仁善,既是将军要你代跪着,跪着就是,将军这番诚意,本相怎好意思不替爷爷受?”
在场百官默了默,觉得这新晋的丞相有点不要脸!
小厮也懵圈,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就叫将军派他来跪的了?你还有脸生受了?将军大婚之日老丞相硬是想了个法子,将顾九城派去戍守边关,结果新娘子便这么病死了,将军府同苏府那关系,水火不容,她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
那小厮硬是被沐秋盯着跪了三日,最后还是出殡那日,苏明初差人抬回的将军府。
将军派了个小厮代表他自个儿在相府跪了三日三夜,这消息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时,皇帝正拿折子撕了折纸蜻蜓。
文武百官纷纷将视线放在第三方,户部尚书金满堂那儿,奈何金满堂远门在外,对此只修书一封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新丞相是个奸佞竟欺辱将军的消息不径而走,在老丞相头七过后,整个长安城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与繁闹,苏明初这三个字也被搬上了茶余饭后的谈点。
其实老丞相为培养后一代也是下了不少的血本,对于苏明初更是不计金银,有时夜间亦会与苏明初大议国事国情,只是不知这苏明初性子随了谁,但凡看她不顺眼的,都没少被她膈应。
苏明初在朝近四年,也有自己一定的人脉,近日好些人前来跟她打小报告,道是苏家二叔来挖她的墙角,苏明初对此回应两字,呵呵。
新丞相束了胸,戴上进贤冠,着广袖长衫,粉面英眉,一派风流。
前来相府议事之人见苏明初潘安之貌大为惊艳,一时小报告也忘记打了,纷纷表了一番忠心,苏明初大为感动的受了。
苏明初瞧外边天色暗沉,再瞧瞧这些个个表忠心的臣下,分不清哪些是站在她这边,于是干脆散了会议,搁笔出了相府。
相府外的栖凤街正是灯火通明,苏明初领着沐秋做贼似的,生怕被认出来,她轻车熟路的跑到那栖梧桐桥边的小摊坐下,管那老板要了碗馄饨。
有姑娘家见苏明初生得清秀,举止里透出几分高雅之气,不免上心,也不知是谁唤了一声丞相,一时间整个秦淮河岸都轰动了,朝着苏明初这边挤 。
人人都以为苏明初那等奸佞之臣必是丑陋不堪,谁料近前一看,但见公子广袖长袍,衣饰飘飘,面如白玉,透了几分阴柔的美意,一派风雅流。
在大晋,男了多以阴柔为美,便是大街上亦有男子抹粉擦香,那花衣鬓影的,丝毫不输于女子,苏明初这风华之态,当即引来一大批支持者。
姑娘花枝招展的打苏明初的桌旁过,那香帕簪子与瓜果没一会儿便堆了一桌,沐秋觉得,还是自家公子霸气,往这儿一坐便不知俘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不由开心道:“太好了!公子,你看这长安城里,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公子呢!”
苏明初端着馄饨碗默,她要这样的支持有何用!!
一辆马车打繁华处驶来,沐秋眼尖,指着那马车摩拳擦掌:“公子,那不是将军府的马车吗!”
苏明初掀了掀眼皮,砰的一声搁了碗,霸气道:“沐秋,拦车!”
沐秋当苏明初要找茬,于是觉得自家公子当真是越发霸气了,当即挡了那车道,马车薄帘随风拂起,露出一张温和儒雅的面容,就着阑珊灯火,衬得越发彰华出彩,二人对目,尽见彼此眼中惊艳之色。
一时苏明初的拥护者瞬间一分为二,一半道是丞相天人之色举世无双,一半道将军风华之姿世无其二,两边拥护的姑娘家瞬间打作一团。
顾九城朝苏明初微微拱手,嗓音柔和,眼带浅笑:“还未恭喜丞相新晋之喜。”
苏明初挑了挑眉,琢磨怎么搞事情。
顾九城笑问:“不知丞相打哪里去?”
“将军不是要祝本官新晋之喜,不妨寻个去处,喝一杯。”苏明初暗自盘算着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再瞧瞧顾九城的态度,心里有些拿不准,这货到底是要跟她对着干,还是要与她苏府讲和。
顾九城爽快的应了,众人见苏明初上了顾九城的马车,一时议论纷纭。
苏明初坐在马车里四处打量,只觉马车简雅大气,不似她的,处处透着珠光宝气,于马车的角落里摆满了书籍,不知道的还当这货才是个丞相!关于顾九城的事,苏明初至今也不曾理清楚,在朝中的时候只听闻顾九城还是少年时征战沙场,骇人听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便不再上战场了,而如今战事已了,将军手握大权,皇帝痴傻,自是权倾朝野。
苏铭宇虽说替她培养了大量帮手,但是关键时刻,她们一群动笔杆子的,定是掐不过人家动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