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路对表演是极为用心的,为了一部戏他会提前很久,为了戏中的某个场景,他会一遍一遍地仔细研究,将自己置身于人物背景中去,通过实地考察去探访人物所处的现实背景,如果是历史剧,他则会通过观看其他表演,阅读同时代的书籍去研究当时的时代特点,揣摩人物心理,这样的活动是极耗时间和精力的,因此,姜白路为一部戏的准备时间都很长,并且由于准备时间大多只能专注于一个角色。
虽然很极耗心血,但是准备演出时的姜白路却是充实,兴奋的。尤其是当他准备一个颇具争议或挑战性的角色的时候。
子欣知道姜白路在准备某个角色时的专注,因此每当他准备的时候,她总会避免上门打扰他,最近,她就知道姜叔叔在做着准备,她约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姜叔叔了。
好不容易,她下定决心,探望一下姜叔叔就立刻离开时,却发现很罕见的,姜叔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一个死人。
她吓坏了,“姜叔叔,你怎么了?”
姜白路转过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并不知道来者是谁。
“姜叔叔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她望向他,语气中充满着不安。
姜白路望着她,目光似乎聚焦在子欣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来,姜白路剧组有一场筹划了很久的话剧,他为主演其中角色不眠不休的排练了好久,临到公演时,制片方一句话,就换了主演,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更可恨的是,取代自己的这个人对角色的把握根本不到位,平时训练也不多,只是因为期间拍了部电影略有走红,才被选中替代自己。现在的话剧表演掣肘颇多,利益大于艺术,票房大于表演,即使团长也无可奈何,只是为自己争取了在电影学院表演的唯一的演出机会。
姜白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麻木地说着,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最后,他才恢复少许正常,“子欣,来了就好,至少,我们最后还有一个机会。”
子欣以为姜叔叔好了,仍和往常一样,她只知道,眼前这个执着又孤独的人,让她的心更加柔软,她既心动又心疼,一种迫切的希望从心底升起,她渴望消除他的周身的孤独,驱散他头顶的阴霾。
年轻的子欣不明白的是,人痛到极致之后的麻木不仁会他哭不出来,无法宣泄的最后便是毁灭,而越是正常的外表,内里越是千疮百孔,攒满无法宣泄的悲哀。
临走时,子欣小小声地问道,“姜叔叔,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即将上映的作品?”
“当然可以,电影学院荟萃厅,星期五晚上八点,只是免费演出,没有什么限制,你要有时间可以来看看。”
子欣很高兴,为此她做了精心的打扮,走在电影学院的路上,那本是个容貌出挑,气质出众的人的汇聚之地,子欣在其中,仍然矫矫不群,甚至有人问她是哪个系的学生。这种侧面的肯定更激发了她迫不及待的心情,她只想让姜叔叔尽快看到此刻的自己。
走进演播厅,放弃了立刻找姜叔叔的想法,她坐在最佳的位置上,这里能够清清楚楚看见每个表演者细微的神态。环顾了一下四周,子欣发现,虽然姜叔叔说剧被停演,但来观看的人很多,也许都是些老师和学生,想要从这场表演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分。灯黑了下来。
第一个出场的就是姜叔叔,与平时的俊雅白皙不同,凌乱的碎发,腮边的胡茬,裸露的胸膛露出难以名状的色气,开始时他的台词不多,所有的情感只能靠肢体表达,充分利用他无法遮掩任何东西的明亮的双眼,细微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在一张一弛之间,就充分调动其观众的情绪。
待到第二幕独白时,他则以凄艳的表情,抑扬顿挫的说出大段台词,声音和平常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不管从哪里都能够清楚分辨出来,余音缭绕、声音洪亮,让人赞叹,那是更悦耳、深具魅力的声音。将他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不可思议的,仿佛利箭一般,直直地射入观众的心底。
四周响起观众的喝采和掌声。
子欣放在大腿上的手掌沁出汗,指尖直打颤,全身变得炙热,即使想要转移视线也不行,他跟所有观众一样,视线紧紧追随着姜白路。不仅是她,所有的观众都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胸口剧烈跳动,战栗和快感像电流一样击遍全身。
这一刻,和小时候觉得舞台会使姜白路消失的错觉不同,子欣被震撼了,她迷上了这种感觉。
表演结束后,子欣走向后台,那是一条狭窄的走道,忙忙碌碌的人在此穿梭。她推开姜白路所在休息室的大门。她愣住了。
休息室里除了姜白路,还有陈平,她曾经见过的那位女士。姜白路仍然穿着演出时的服装,对着镜子正在卸妆,陈平站在他旁边,正对着姜白路说些什么。
“她来干什么?是姜叔叔邀请她来的吗?姜叔叔不是说他们只是朋友吗,为什么她会站在休息室里,甚至比自己还早?”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使她呆在了原地,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
看见子欣进来,姜白路停下手中的工作,微笑道,“子欣,来了?感觉怎么样?”
被熟悉的亲切的笑容感染,子欣一时忘了他身边其他人的存在,她端详着镜子中脸,他的脸上仍然浮现着汗水,少了些在台上的凄艳,多了些痛快,“太好看了,我感觉被深深地震撼了,仿佛打来了新世界的大门。姜叔叔,你听到台下的掌声了吗?那些都是给你们的,是对你们的赞赏呢。”
姜白路不置可否,他喜欢演戏,喜欢在台上的酣畅淋漓,对观众的欣赏与否却不放在心上。陈平却在旁边附和道,“就是,白路,连子欣都夸你呢!”她面向子欣,“你好!子欣”
“阿姨好!”子欣也立刻礼貌的回答。
“白路,我的提起,你再想想吧,现在变化太大,你坚持自我是好的,但是故步自封却是不好的,如果你不试一试,又怎么有资格说它是不好的呢?”她说完,便冲子欣点点头,礼貌的告辞了。
“姜叔叔,陈阿姨来和你说的什么呀?”她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没什么,还是那些话,让我试着拍电影,哎!”姜白路有些感叹,有些为难,“老朋友们,都在改变,我有时都在怀疑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子欣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大人的世界太复杂,选择太多,她懊恼起自己的笨嘴拙舌起来,稍顿了片刻,看见姜白路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她也放松了些,
“姜叔叔,你不是常说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吗?我决定了,我也要考电影学院。”
姜白路很吃惊,“你想考电影学院?你爸妈不会答应的。”
“我才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呢,我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理想,我要像你一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不过姜叔叔,你可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妈妈啊!”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保密!”子欣吐了吐舌头,“我真奇怪,你的戏演得这样好,肯定无人能比啊?怎么还会有人做出把你替代掉的这么愚蠢的决定呢?”
正巧此时进来了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年人“不甘随波逐流,不愿虚与委蛇,不肯阿谀奉承,不替换他又替换谁?”
姜叔叔对此人很尊敬,赶忙肃立,“老师!”
“哼!”男人轻哼了一声。
“老师,你也知道我,这种事,就算死,我也做不出来的。”
“我又没有批评你,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欣赏的。我生气的是,你什么时候打算回学校教课?我向你提过几回了,与其现在这样,不如回到学校里,帮助更多的孩子找到正确的演艺方向。”
“老师,我,我只愿演戏,但我向您保证,如果有一天我演不动了我一定回学校教书。”“怕我死了也看不到这一天,现在的孩子,越是优秀,越是不听老人家的话。”
姜白路知道老师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答话,他把老师引到座位上,才将子欣叫到跟前,“老师,这是刘子欣,何岩和刘开平的女儿。”又对子欣道,“子欣,这是王老师,是我、还有你爸爸妈妈的恩师。”
“王老师好,我是刘子欣。”
王老师看了一眼见子欣,“好漂亮的小姑娘,更像何岩多一些。”
子欣不好意思的笑笑,刚刚我们还说道,子欣也想考电影学院呢。
“那不错,白路,开平,何岩都是好苗子,只可惜,他俩最后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你要是考上了,我就给你开后门,让你提早选到我的课。”
“呀,那太谢谢老师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子欣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