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欣二十岁的生日的前夕,她等来了一次意外同姜白路同台的机会。
那是大二王老师的表演课,王老师正是子欣在姜白路演出后台碰到过的那位老师。子欣直到上了电影学院才知道王老师竟是表演系的泰山北斗,优秀的作品数不胜数。以高标准严要求闻名圈内,他带过的学生很多,被他夸奖的学生却少之又少,姜白路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即使是被所有老师夸奖的自己,在王老师那里都基本没有得过什么赞扬。
这节电影课上,王老师邀请姜白路作为做客嘉宾,为学生讲解戏剧表演中的人物形象塑造。没有想到姜叔叔到来的子欣,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认真倾听姜白路通过各种范例讲解如何在舞台上真实生动又不失艺术性地呈现符合角色生活环境和心理状态的表演。
讲课的末尾,早就听说过姜白路大名的新生同学纷纷要求姜白路就某一情景做现场示范。
“你们希望我表演哪一部戏呢?”
“《恋爱的犀牛》,《罗密欧与朱丽叶》,《雷雨》……”
“既然《恋爱的犀牛》呼声最高,那便《恋爱的犀牛吧》,不过,既然你们要求我表演,我也有一个要求,我表演结束以后,你们也需要就本堂课感悟到的东西为我呈现一段表演,你们能答应吗?”
“能!”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答道。平时的表演课已经学到的东西太多,对于姜白路的要求,每个人都信心满满。
姜白路清了清嗓子,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变了,他高声念着马路的对白: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没有事业,没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是零,是空落落的一片。你可以花钱买很多女人同你睡觉,同很多很多萍水相逢的女人上床,但你还是孤单一人,谁也不会紧紧地拥抱你,你的身体还是与他人无关。我觉得我就要这样一年老似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她是一个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人……”
姜白路的表演结束后,教室里鸦雀无声,姜白路调动起在坐每个人对马路的不同的理解,让每个人依照自己的理解沉浸在马路的感情中,仿佛隔空点穴一般,戳中全身中最柔软的地方,又酸又痒,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好了,我的表演结束了。下面,谁愿意上台展示一下呢?不一定非要这个剧,只要是你们感悟最深的剧都可以。”姜白路冷清中略带笑意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所有人都怯懦了,在如此富有表现的舞台后,还有谁敢于班门弄斧呢?
人面对强者往往有两种情绪,一种是跃跃欲试,试图挑战和征服;一种是畏缩不前,那是一种堪称神的存在,你在他的面前只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绝不敢有半分造次。而姜白路,正属于后者。
一片沉默中,一道清澈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压抑,“我来。”
姜白路略带宠溺的微笑,使得同学发出低低地惊呼声,全是因为这笑容太罕见,仿佛仙人掌的开花,温暖甜蜜,隐忍坚强,勾人心魂。
回答的人正是刘子欣,坦然地接受姜白路只在她面前露出的微笑,在全场的寂静中,她勇敢地走上台去。
这个机会对她而言弥足珍贵,和姜叔叔的对手戏,在姜叔叔面前呈现现在这个已经长大,懂得爱情的女孩儿,这此表演对她而言是一次自我的展示,更是一次爱情的告白,谁也不能阻止她,即使面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她也会尽力攀爬。
刘子欣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与激动,走上台区,饱含感情地说出《恋爱的犀牛》中明明的台词:
“我还在对他顺从到哪一天,我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事不能为他做!这个可恨的人!我要是不爱他了,该多好。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是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他走到哪我就要跟到哪!你能想象吗?只要跟着他我就满足了。真是发疯,怎么样才可以不再爱他呢?嗯?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可我要是不爱他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痛苦,在狂喜和绝望的两极来来回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我下了多少次决心,可一看见他,完蛋了……”
如果说姜白路的表演如高山一般冷峻,震慑了所有人,那么刘子欣的表演就如火焰一般热烈,燃烧了所有人。
姜白路微微点头,向所有人点评这段表演。思绪却有些跑远了,他惊讶于子欣的成长,第一次,他发现,子欣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感情,她一定会成为出色的演员。
他有些高兴,有些骄傲,也有些怅然,那个要求自己抱抱的天真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自己,也许真的已经老了。
时间是多么残酷的东西,舞台上的角色永远不会老去,总会有人不断诠释和演绎它,而那些表演的人却会不断老去,不断被替代,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下课后,子欣追上要离开的姜白路,
“姜叔叔,你来给我们上课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呀?把我吓了一大跳!”
“王老师临时找的我,我就想给你个惊喜,顺便检查一下你的表现怎么样。”
“我演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她有些得意。
“还要再磨炼,不许骄傲。”他故意冷着脸说道。
“哼!”子欣有些失望,撅起了粉嫩的小嘴。
“演得很好,你长大了,未来一定会成为好演员的。”见她委屈的样子,他柔声说道。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释然,那个爱撒娇的小女孩仿佛又回来了,时间仿佛并没有改变。
“这还差不多”,子欣重新高兴起来,正巧依云走到子欣身边,她拉住和她打过招呼想要离开的依云,“姜叔叔,我给你介绍一些,她是李依云,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学戏剧创作的。”
姜白路向她露出和煦的微笑,“你好!以后子欣还请你多多关照。”
第一次和男神面对面,再加上男神罕见的笑容,依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她低着头,红着脸,只敢小小声音地说了一句“你好!”
被眼前少女天真娇憨的模样打动了,姜白路不觉莞尔一笑,却惹得依云更加发起囧来。
这时,子欣的声音插了过来,“姜叔叔,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我都好久没见你啦!”她挽住姜白路的胳膊,轻轻地摇晃着,没有察觉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姜白路有些为难,“我约了王老师一起吃饭……”
话还没说完,王老师已经从围绕在他周围的学生中抽身出来,来到三人面前,“呦,子欣和依云也在啊!”王老师能够叫得出班级里所有同学的名字,“正巧,我约了白路一起吃饭,你们也一起吧!”
“正好,刚刚子欣还约我一起吃饭呢,既然老师这么说的话,子欣,依云,你们俩一起也好。”
四人一行走向通往餐厅的道路。
姜白路和王老师走在前面,子欣和依云跟在后面。
路上,二人免不了对刚刚的表演发起议论。
“姜老师的表演真棒,其实,如果作为一个女人的眼光看他,他真的好帅啊。平时糅合了男人的成熟与男孩的天真,一旦表演起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他表演的马路让人又心疼,又心痒,恨不得像明明一样狠狠虐他,又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轻轻安慰他,这样罕见的男人,让人好心动啊。”
子欣的头这才转过来,瞪了一眼李依云,“我可不许你喜欢他。”
“嘻嘻,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知道,姜叔叔是你的。说起来,子欣,你的表演也很棒啊!这段戏,把明明的又痴又狂表现得淋漓尽致,你没发现咱们系好多男生看你的眼光都变了吗?我想,他们都巴不得让你做他们的奴隶,或者,他们也想像马路一样,做你的奴隶呢!”
“我管他们怎么想呢?我只知道,明明道出了我的内心呢!依云,你说戏剧真的很厉害是不是?有时我自己那说不出道不明的纷乱的情绪,等我站在台上的那一刻,说着剧中人物的台词的时候,就仿佛什么都清明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明明,而姜叔叔就是马路呢!”
正巧王老师回过头,听见子欣的最后一句话,“子欣,刚刚我还在和白路议论,说你俩的对手戏演得很不错,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你第一次的表演,却不想越来是因为你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角色,真是了不起,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他拍拍姜白路的肩膀,“子欣,也许会超过你的!”
仿佛听到别人夸自己一般,姜白路有些骄傲地笑了,正巧对上子欣害羞的目光,他的心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逃似的避开了子欣的目光,和王老师聊起了其他话题。
这天晚上子欣罕见地从梦中醒来,梦里的她变成了马路,而姜叔叔成为了明明,自己热切地说出对他的爱意,然而就在自己焦急地等待他的回答时,梦醒了。
醒来时子欣觉得浑身发热,犹如处在炭火之上,她掀开被子,静静地回味刚才的梦,诉说情意时的激动,等待回答时的忐忑,在关键时刻梦醒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使心中的烈焰无法扑灭,她解开睡衣,仍然觉得体内的火焰还在燃烧,似乎蔓延到身体各处,想要把她吞噬。
子欣再无睡意,她悄悄地走出宿舍,来到阳台上。对着黑暗的远方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露水的清香。此刻全世界都在安眠,清醒的只有她和皎洁的月亮。月色华美夺目,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此刻享受它的人。明明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为什么却觉得距离那么遥远呢?她从清冷的月光中又真切地看见姜叔叔那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因为在她的心尖上顾盼流转而生出种种美丽的变换,仿佛爱情一样。
子欣感到自己因沐浴在冰冷月光下而平静下来的心中之火似乎重新燃烧起来,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还有两个月她就二十岁了,那时,她想,她将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全新的成熟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