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路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他担心过也许刘开平会把主意打在子欣身上,但他却没有想过,子欣竟然会这样贸然答应,这个傻孩子,有他们这些大人在,她又何苦非要牺牲掉自己?
正在外地拍戏的他顾不得许多,生平第一次向剧组请了三天假,匆匆赶往刘开平家。
刘开平见到姜白路,感到很意外,继而想到一定是妻子的缘故,心中无名火起。
他故意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白路来啦!来的正是时候,子欣马上就要结婚了。小两口很般配,子欣她,很满意呢!”
“是吗?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子欣呢,我一定要好好恭喜她。”
“这不,忙忘了,子欣出去约会了,还不知道今天要不要回来呢。”
“我给她打电话了,她马上就回来了,白路,你先坐一会儿。”
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刘开平不说话了。
三人陷入沉默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直到开门声响起,子欣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客厅,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入自己的卧室。
姜白路难以置信的盯着子欣,这个苍白,萎靡,疲累,麻木的女孩儿,还是是他印象中那个热烈,浪漫,积极,骄傲的子欣吗?
他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着,究竟是生活使她变成现在这样,还是……自己?
“子欣。”姜白路沉痛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顿了顿,子欣回过头,和姜白路沉痛的目光撞上。
你这是,在同情我是吗?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子欣依旧向卧室走去。
“子欣也是的,见到你来也不打个招呼,孩子大了,不像以前了。”
“我能和她谈谈吗?”
“嗯。”不待丈夫回答,何岩先回应了姜白路的请求。
姜白路轻敲了两下子欣卧室的门,屋中没有反应,他轻轻推开门,子欣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句没有生气的四人一般。
“子欣……”
她却不理他。
他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不停地在问自己,那个活泼开朗的子欣究竟哪里去了呢?你一点儿也不快乐,一点儿也不幸福,对不对?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幸福起来吗?你真的喜欢那个人吗?如果你不愿意,这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如果你想要什么,即使上天入地,我们也绝对会想法帮助你得到,即使这样,也不够吗?”
一滴泪水从子欣的眼角划过,她依旧一言不发。
“看见这样的你,我仿佛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子欣,我好怕,怕你会就这样消失不见。我曾经认为,只要我努力,就能帮助到你,只要我用心,就能使你幸福快乐,看来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最终,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个外人,我们这些爱你的人对你的关心,在你看来,也只是个笑话而已。因为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果然还是你的父亲,为了你的父亲,即使你无论怎样也无所谓对不对?”
这句话触动了子欣最后的底线,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怎么可以这样说他自己,她明明是,明明是为了他。
“你懂什么?”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无力,“我爸要把我卖了,我能怎么样?我男朋友听说我破产后,销声匿迹,我又能怎么办?在你的心中,我只是你的女儿,我还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顺了你们所有人的心意,至少,你们会开心,会满意,不是吗?”
“子欣,开平只是一时糊涂,再说,我和你妈妈也绝不会让刘开平卖了你的。你男朋友也只是不够爱你而已,你会遇见更好的人,你何苦,因为这些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那你呢?如果,我说,我放弃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你呢?”
看着子欣的样子,姜白路叹了一口气,道,“子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不待子欣回答,姜白路缓缓地道出自己那段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封存已久的记忆。
“北方的农村,曾经有一对年轻夫妻,生活虽然贫困,感情却很好。
他们儿子出生的时候,村中许多人都外出打工,眼见外出打工的人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小两口却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二人商量丈夫依旧在家种地,妻子则外出打工。
开始时,两人的感情反而因为距离而愈加浓厚,他们每天都会给对方写信,妻子总会把打工的钱寄回家里,自己也因为思念丈夫和儿子,总会找机会回家看看。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妻子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时髦,和丈夫联系的越来越少,就连家业不回了。
丈夫总以为妻子忙,只要妻子按时把钱寄回来,他也不甚在意。
村子里却流言四起,总议论说他的妻子早已经有了其他男人,把他这个农村的丈夫抛弃了。
丈夫开始不信,但随着村中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和妻子共同打工的姐妹亲眼看见他的妻子早已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这个男人开始逐渐怀疑起来,儿子逐渐长大,家中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是妻子却从来不回来,即使偶尔回来,也绝不会和自己住在一起,该不会?
他决定亲自去城里看看。
顺着妻子留下的地址,他抹黑找到了妻子的住处。
当妻子打开门的时候,他看见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也许是赤裸的妻子和另一个赤裸的男人吧。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如何想的,只知道,这个男人砍死了出轨的妻子和妻子的相好,然后自杀了。
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那个妻子,就是我的母亲。
我,是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从小我就很疑惑,为什么自己没爸爸妈妈,每当我向爷爷奶奶问起这个问题,两位老人并不回答,只是伤心的抹眼泪,久而久之,我便再也不敢向二老提起这个话题,然而,我的心里,却一直希望有一天,会有人告诉我真相,不管他们是去世了也好,是不要我了也好,只要我至少能够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在什么地方。
二老带着我,日子过得很清贫,再加上缺少父母的关爱,在学校里我受到不少嘲笑和欺负,为了逃避这些不愉快的经历,我渐渐学会了与自己相处,觉得只有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才会觉得安心、舒服。
一直到我17岁的时候,爷爷因病去世,不久后,奶奶也撒手人寰,两位老人为了我这个孙子辛劳了大半辈子, 直到离世的时候还放心不下我,他们把所有的积蓄和唯一的房产都留给了我。
爷爷奶奶对我的偏爱引起了亲戚的不满,爷爷和奶奶是有两个儿子的,一个是我那似乎不存在的爸爸,一个是我的叔叔,叔叔和婶婶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奶奶的葬礼上,当婶婶得知二老将所有的一切都只留给我时,她和气的脸先被愤怒和怨恨替代,然后,她向我道出了我父母的事情。
爷爷奶奶瞒了我十多年的真相,因为婶婶的不满,便赤裸裸的摊在我的眼前。
惊涛骇浪席卷而过,曾经梦想过的坚强的爸爸和美丽的妈妈的幻影全部破灭,真相,往往是最伤人,与其知道,还不如从来不知道是不是?
我无法再在原来的地方生活下去,奶奶的葬礼结束之后,便一个人来到了首都。机缘巧合下,遇到王老师,在王老师的鼓励下,我就读了电影学院。
原本孤僻的我知道家庭的真相时变得更加阴暗,我将全部身心投入到表演中,仿佛那一个个角色才是真的自己。
你看,这就是我,有着一个可怖的家庭。一个多情的母亲,一个绝情的父亲。
我是多么害怕自己会和他们一样,我告诉自己,我是不配去爱和拥有爱的,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害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头上,我多么害怕会伤害自己所爱的人。
所以,子欣,不要爱我,我不值得你的爱。
此生,我只愿守着我的秘密,孤独终老。”
子欣抱着姜白路,
“姜叔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都是你爸爸妈妈的事情,并不能代表你啊。你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束缚在过去中呢?”
姜白路轻抚着她的头,
“我的心已经被黑暗笼罩,已经失去了获得幸福的机会。所幸你还有,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眼看见你的幸福和快乐,好吗?”
子欣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姜白路,感受着姜白路的体温,和他落在她头上的手,多么希望这一刻就是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