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心中不免感慨：幸亏只是一场梦，她歪过头往左边一看，中年汉子的老婆仍是保持着昨天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个饭袋子的法子管用么？

她男人呢？

薛小容四处张望，不仅没看到中年汉子，也没看见领路人。

“领番薯了，领番薯了。”

听到这声呼喊，所有人的眼睛都放亮了，这就是他们等待的希望，灰暗岁月里的一丁点亮光。隔着老远，薛小容闻到了番薯的香味，她起身涌入了排列的队伍当中，眼巴巴地望着前面排着队已经领到番薯的人。

她的内心在呐喊：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同时又祈祷：一定要让自己领到番薯，千万不要还没轮到她食物就没了。

挨过一个又一个，看着其它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好不容易轮到她，盆里的番薯确实如她所料，已经不多了。排在后面的人眼神变得贪婪起来，于是就有人喊：“她是外乡人。”

“对。”

“对。”

后面便有一群人跟着附和，好似外乡人就不配活着似的。薛小容急了，也不等发送物资的人递过来，直接两手往盆子里一抓，一左一右捞起两个番薯迅速地往嘴里一塞。她的两个腮帮子便被撑住了，吞咽不下，噎得眼泪直流。这一举动倒是把发放物资的人给逗笑了，他一挥手让其它人闭嘴，她这一顿算是撑过了。

没咂巴出个味道来，番薯进了肚子，似乎更饿了。

她缩在中年汉子的老婆身边，心里想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还能醒来吗？她男人干嘛去了，给她拿吃的吗？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跟食物有关，却是越想越饿，越饿越想。青天白日的除了蜷缩着便是等吃，再多些便是胡思乱想，也会想她母亲，不知如今的处境如何。

有人从厕所里进来，进了门一通乱嚷：“你们这些妇女，上厕所也图个方便吗？血弄得到处都是，也太晦气了。”

“就是就是，厕所就在旁边，还拉在外面。”跟他身后进来的人缩着肩膀说道。

窝在里边的女人不服气了，连忙辩解：“我们今天可没上过厕所。”

“我也没去。”

“今天没有，那昨晚呢，总不会是男人弄的吧。”乱嚷的那位是个爆脾气，恨不得立刻将肇事者给揪出来。

薛小容一听到“昨晚”两个字，心里一“咯噔”。昨晚，昨晚她去过厕所，她不敢抬头看乱嚷的那个男人，很怕一抬眼暴露了自己，又要生出一番是非来。好在跟在他后边的人给劝住了：“莫发火，发火消耗得更快。”

是啊，为了保存体力，能不说话的不说话，能不抬腿的不抬腿，谁都不知道下一餐在哪里，怎能不省俭自身的体力呢。

这一天又熬过了。

除了白天的那两个小番薯，肚子里再没有装过别的东西，水是有现成的，厕所旁边便有个水笼头，想喝管饱。

有人喝成了全身水肿，她不想变成那样，除非很渴很渴，否则她不喝过多的水。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

中年汉子和领路人一直没出现。

躺在地上的女人也一直没有醒过来。

死了吗？

薛小容也快变成骷髅架子了，她几乎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咦，学校里的人怎么变得这么少了？人都去哪了？她大概晚上喝多了水，肚子一直不太舒服，想去上厕所又不敢一个人过去，忍了半个小钟头实在忍不住这才爬起来摸到学校的厕所，提好裤子准备出来的她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她站了起来，外乡人的她总有谦让的觉悟，能迅速解决的事绝不拖泥带水。

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见着，心下不免疑惑，刚才是听错了么？因为疑惑不经意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吓得不轻，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回到学校大厅时她听到一些人议论。

“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里有吃人的怪物。”

“那是怪物吗？”

说话的人哭丧着脸：“那还能假，活生生地就把一个人给嚼碎了。我是亲眼看到的。”他是极不愿意去回忆看到的那一幕的，薛小容回忆着昨夜的那一幕，跟此时说话的人竟是不谋而合。她看到的正是一个捧着胳膊腿嚼食得满嘴是血的女人，她四处张望，那个女人，是的，是中年汉子的老婆。

地上躺着的可不就是她。

那昨晚的女人呢？

她的脑子乱了。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走，宁可饿死冻死也不要被怪物吃掉。”

薛小容不敢靠近平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却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看她，看第二眼时，那个女人睁开了眼睛，没错，她在冲她笑。

薛小容下意识地后退了。

其它人仍在讨论，那个女人站起来了，他们全都没注意到么？薛小容伸着手指指向那个微笑着看向她的女人，嘴里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个音来。心里却急的不行，她想大声地告诉那群讨论的人，吃人的怪物是她，是她，她站起来了。

“啊！”她尖叫一声，那声尖叫声发不出来，喂，谁来帮帮她？人群中走出一个留着寸头，眉目清秀，笑容暖暖的男青年，他在向自己招手，不对，不是在向她招手，他的话是向其它围观的人说的，只听他说道：“你们几个，把这女人给烧了吧，越快越好。”他这没头没脑的吆喝让众人突然禁声了。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哪里来的小毛孩，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是是是，一边玩去。”

小伙子毕竟年轻，一群比他苍老的汉子一激，他自己先乱了方寸：“什么小毛孩，谁是小毛孩，我是。。。。。。”话到此处，突然想起师傅叮嘱过不能随意自报家门，一想到这些，他的话都跟着咽了回去。

有人逗他：“是什么呀？”

小伙子的话已经矮了半截：“我是游方道士，专治吃人的妖怪。”后面还有一堆要说的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众人已是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不怪他们乱笑。

这小伙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在那群苍老汉子眼里，那是毛都没长齐的嫩娃儿，他们崇敬的是饭袋子那类上了年纪大腹便便，隐在山林深处的高人。这孩子，大概混书看多了吧。

也不管小伙子急得什么似的，只管商量着吃人妖怪的事情，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也有只是听听传闻看看热闹的。

“走不走啊？”

“啊啊啊！”有人指着他的身后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小伙子让众人烧掉的那个女人坐了起来，她将躺在她旁边的一个小毛孩给吃掉了。满嘴是血的她转过身时正好被人看见，一人看见，其它人也都看见了。

第一反应是：发愣。

第二反应还是发愣，等那怪物呲牙咧嘴的走向他们时，他们一群人这才惊慌失措地一阵乱跑起来，还有不长眼的一撞竟然撞到那女人面前，女人随手一捞将撞过来的人撕成了两半，像嚼萝卜似的大嚼起来。

更有傻乎乎的活活给吓尿了，一屋子弥漫着尿骚味，也有胆大的，让小毛孩脱了裤子洒一泡尿泼向那吃人的怪物。

可那怪物并不怕童子尿。

随手又一捞，又捞上了另一个跑得慢的，随手一扯，胳膊和腿身首异处，也有人见不得血腥，活生生地给吓疯了。

小伙子的面容显得很严肃，他随手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念念有词地诵着一段咒文，符咒往那女人额头上一贴，女人被定住了。

趴在窗口的人看得真真切切，招呼着躲在外边的人回来。先时嘲笑小伙子的见识过他的本领之后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伙子指使众人烧尸体时，他们几个比任何人都积极。

这种天气要找柴火烧尸体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外面是找不到干柴火的，能烧的早就让人烧光，这学校里空空如也，有人想到楼上的那个储物间还有些桌椅，原先是备着给孩子们上学用的。此刻生死也是大事，竟什么也顾不上了。管理学校的工作人员领着人上了楼把储物间的门给撬开了。

风风火火的一群人搬桌子的，搬椅子的，找斧子的，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上了一趟厕所的小伙子出来时，外面已经浓烟滚滚的烧起来了，尸体的臭味熏得人作呕。

小伙子眼一瞟，看见被烧着一半的椅子上似乎刻了些什么字，他想走近些看时，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烟一熏，那段文字消失了。

“诶，饭袋来了。”有人指着远处一个大腹便便的影子。

不是饭袋又是谁？

小伙子眯着眼睛看向饭袋，饭袋亦惊愕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