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蕙娘母女三人,到了刘家,见了刘家大娘。
这刘家大娘只有一子,数年前成婚,为刘家添了个男丁,随即次年媳妇就又显了肚子,当时一家几口喜不自胜。可惜这女人是个没福的,生这二胎的时候糟了难产,母子双亡了……
自此之后,刘大娘的儿子,这位刘大郎思念亡妻,日日酗酒,又被狐朋狗友带着沾上了赌瘾,开始还拿家里的钱,被刘大娘抱着孩子同这刘大郎争执几回,最后刘大郎一怒之下也不在家里拿钱了——他连这个家都少回了。
染了赌瘾的刘大郎没钱了就找个帮闲的活计,做两天短工,钱到了手就送去赌坊,一年之中沾家也不过三五日,整个人算是彻底的废了。现在家里就只留下了老态龙钟的刘大娘和一个五岁的稚子相依为命……
见了林母,刘大娘心中感激,忙唤了孙儿去取胡饼,握住了林母的手,还未开声就先抹起了眼泪。
“林家妹子,你能来帮我……”话说一半,刘大娘就已经泣不成声。
林母赶紧掏出帕子,给刘大娘擦眼泪:“刘家姐,都是街坊邻居,你可千万莫要这么客气,些许小事,哪值得你哭上一回。”
“林家妹子,我哭,一是感激你高义;二也是哭我那孙儿命苦。”刘大娘语不成调,断断续续的往下说:“自从入了伏,我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时候就觉得头眼发花。还总能梦到大郎他爹,他爹怪我没管好孩子,我愧对刘家先祖啊……呜呜呜呜呜”
刘大娘又是猛哭一阵,泪染透了林母的帕子,也不松手:“我怕是时日不多了,大郎我是已经认命了,现在就放不下我这孙儿……你说我要是走了,剩下他无依无靠,那可怎么办啊!”
林母暗道了声丧气,她本来只想赚点小钱,谁想会碰到这场面,刘家大娘这一通哭,林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蕙娘的身上。
蕙娘看刘大娘伤心落泪,心中也是感慨,众生皆苦啊……
得了林母的示意,蕙娘赶紧上前两步,接过了林母手中的帕子,开始给刘大娘擦起了眼泪:“大娘可莫多想,常言道,病病歪歪活到老,人要是没病没灾的还真不见得就能长寿些。”
正说着,刘家小娃就端了个托盘出来,里面盛着胡饼、还有三碗绿豆汤,一起放在了桌上,又对着林母和蕙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退回到了刘大娘身后。
蕙娘伸手把那孩子拉到了刘大娘的身前:“你看着孩子,多机灵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能成事的,大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刘大娘见蕙娘夸自己孙子,才多少收了点悲戚,强挤出了个笑容:“那就承林家小娘子的吉言了,你看老婆子我多不晓事儿,本就是求着你帮忙,还要给你添堵……”
蕙娘连连摇手:“不碍的,不碍的,谁还没个烦心事儿,说出来总比憋着好,憋久了会憋成病的。”
刘大娘日子过的孤苦,也找不到人聊天开解,今日被蕙娘一劝,心里多少舒坦了些,看着蕙娘的目光里就带上了几分感激,赶紧招呼了林家三口在桌边坐下,先用点果子点心。
刘大娘儿子是个不顶事儿的,她只能租出了东西两间厢房,又帮人浆洗衣服,换些散钱度日,生活难免清苦了些。
林母啃着没馅儿的粗粮胡饼,又喝了口没放糖的绿豆水,心里就有点后悔——这几年林老爹虽然病了,但儿子如海做生意颇有手腕,加上自己和儿媳蕙娘操持有道,林家的日子过得越发红火,林母多久都没吃过这种粗食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贪这点儿小便宜,让蕙娘重新做了饭菜也就是了!
强咽了两口,林母就吃不下了,想着抓紧办完正事,也好回家补点食儿:“刘家姐啊,不知道你属意哪种衣裳?我家蕙娘最善针线,让她给你裁件曲裾深衣可好?用些好料子,也显得华贵!”
刘大娘尴尬的笑了笑,她也想做好衣衫,可曲裾深衣那一身下来就要三丈(接近十米)的料子,若是棉布还好,左右不过几个铜钱,可要是想用林家的好料子,怕不是要一两银子。
刘大娘想给自己做件好寿衣,可却舍不得那么多的银子,只能掩饰着摇头:“我这身段,怕是穿不起曲裾深衣了,就想买点你家的好料子,做件对襟襦裙,穿起来光鲜些也就是了……”
闻言,林母脸色就难看了几分,对襟襦裙用料不过一丈多些,做工也要简单得多,折算下来根本就赚不到几个铜板了,可又不能强买强卖,林母只能压着心中的不喜,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好倒是好,就是不知道我家大郎店里有没有合适大小的料子,整块的总不好再裁开,剩的小了怕是不好售卖……”
蕙娘心善,可怜刘大娘孤苦,赶紧接口道:“妾身前些日子听相公说店里应是有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莫被别人抢了先。”
林母听了这话,瞪了蕙娘一眼,她刚才还想着先跟林如海打声招呼,就说店里只剩下三丈的料子,现在被蕙娘这么一说,怕刘大娘真就会只做一套襦裙了。
刘大娘听了这话喜不自胜,怕别人抢没了料子,急急的开口:“那咱们赶紧走吧!就把婉儿留在我家,等她吃完,让我孙儿陪着玩耍就是!”
婉儿被留在了刘家戏耍,刘大娘跟着林家婆媳俩一起,匆匆地就往林如海的铺子走。
回了铺子,林母本想让蕙娘陪着刘大娘先看看料子,自己趁机嘱咐林如海几句。可没想到,还没进店,就听到自己的夫君正在后院破口大骂……
这实在是没了颜面,林母憋红了脸,也顾不上嘱咐儿子,径自的就去了后院,店里只剩下了林如海夫妻和刘大娘。
蕙娘看婆婆走了,赶紧让林如海往外找一丈多些的料子,给刘大娘挑选,又拽了拽林如海的袖子,进了柜台里:“相公,刘大娘独个守着孩子,日子过得清苦,家里用钱的地方又多……”
看蕙娘说的小意,林如海也不顾刘大娘还在场,反手抓住了蕙娘的柔荑:“娘子不用嘱托,我自然知晓,你相公我又不是个钻进了钱窟窿里、黑了心肠的。”
蕙娘放下心来,想到刘大娘就在旁边,又觉得羞涩,急急抽手,却被林如海攥了个结实,根本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