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下来，徐嬷嬷年岁见长，更是爱起了大红的衣衫，可惜那身材却比前几年更不堪了，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红彤彤的地缸成了精一般，年节时看着还算喜庆，平日里只会招人厌烦。

“呦，小郎君来了。”看见林如海，徐嬷嬷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岁月渐长，她对林如海早就没了往日的热切。

林如海赶紧双手抱拳：“这不是徐姐姐么，您这气色是越发好了，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楼里的姑娘呢！”

徐嬷嬷翻了个白眼：“小郎君这抹了蜜的嘴呀，可别浪费在老婆子我身上了，你有什么事儿还是直说了吧！”

林如海笑的有点尴尬：“看徐姐姐你这话说的，显得多生分，我这可是发自肺腑，句句实言！”

徐嬷嬷正了正头花：“发自肺腑？句句实言？那敢情好！你这就随着姐姐进来吧，反正姐姐我也没客人，和你又是老相识，也就不收你的银子了。”

说完这话，徐嬷嬷伸手就抓林如海的胳膊，吓得林如海赶紧后退两步。

“徐妈妈莫要玩笑，莫要玩笑……”

徐嬷嬷收手站在了原地，又翻了个白眼，才翘着兰花指，点向林如海：“小林子，有事儿你赶紧说，没事我就走了，别耽误了老婆子我去买糕吃！”

林如海讪笑两声，远远地对着徐嬷嬷又抱了一次拳：“妈妈莫要笑我了，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叫下铃铛可好？”

“我就说么，你也不能有别的事儿了！”徐嬷嬷随口一句，刚想回去怡情院，又转身盯着林如海看了半响：“小林子，你别怪徐嬷嬷我多嘴，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是对铃铛那丫头动了心思？”

这时候林如海哪儿能说实话，赶紧否认：“妈妈你可莫要玩笑了……我和铃铛也就是那些生意上的往来！”

徐嬷嬷没回话，又盯着林如海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没有那是最好，老婆子我嘴馋，总爱买些吃食，常听街坊夸你那浑家，说她不但长得出挑，性子也和善，更难的了那手好针线，是个会过日子的，你可莫要辜负了人家。”

听徐嬷嬷提起蕙娘，林如海的脸色就难看了些：“妈妈若不愿帮我，我转身走了就是，何必说这些闲话！”

“就你猴急，我这就给你叫人去！”徐嬷嬷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男人呐，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也不怕积了食，铃铛那丫头岂是个好相与的……”

林如海听着徐嬷嬷的絮叨，眉头又是紧皱了几分。

徐嬷嬷的身影在角门后消失了，林如海等了片刻，正在门外来回踱步时，铃铛就出来了。

新年一过，铃铛就已经及笄了，虽身子还没发育大好，看着也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尤其是在林如海面前，更是一丝泼辣都不得见。

昨儿夜里有个惜花的豪商，在怡情院里一掷千金，包了席面，请了小姐弹琴助酒，说笑直过了丑时，却并未留宿，因此铃铛休息的就比往日要晚了些，徐嬷嬷来寻的时候又急切，只说林如海已经巴巴的在角门等了小半天，铃铛怕林如海心焦，未施粉黛就出了门来。

见了林如海，铃铛羞意上头，只怕自己现在形象不佳，低垂着脑袋，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的挪了过来，低声细语的问了一句：“林大哥，还没到交接的日子，你怎么就来了？可是有甚为难要拖延些日子？”

见了正主，林如海定下神来，细细的打量过铃铛才开口：“铃铛儿，你怎么又瘦了，再忙也要记得吃饭，莫要伤了脾胃……”

听冤家真情关切，铃铛心中一荡，嘴里却是幽幽一声长叹：“唉……”

叹声过后，铃铛便是轻轻摇首，似有未尽之意。

林如海连忙追问：“怎么？可是平日里受了什么委屈？”

铃铛俏脸微抬，先是给了林如海一个哀怨的眼神才开口言道：“小姐梳头也有几年了，现在也快到了双十年华，近来她长叹岁月匆匆，前日还和我说欲寻个好人家去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就这事儿啊？你愁它做甚！你家小姐从良和你又没甚关系。”

铃铛气恼的白了林如海一眼，心中暗恨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铃铛属意林如海，也知道林如海家有妻室，原想若能嫁过去，给林如海做个妾也无所谓，可谁知几年下来林如海都没开口，早两年她年岁还小，也不着急，现在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她却再也沉不住气了。

“和我怎的没有关系！小姐就我这么一个得力的丫鬟，要有良人为她赎身，定会拿了我的卖身契一起走……小姐虽然名动京师，却也没有做妻的道理。日后我若成了小妾的贴心丫鬟，莫说那主母心肠窄些，即便只是主母的丫鬟侍女，平日里的气儿还不是要撒在我身上，到时候怕是连小姐也护我不得了！”

林如海听着铃铛一通抢白，也不插话，直等铃铛说完才哈哈一笑。

铃铛说的虽然是没影儿的事儿，只是胡编乱造来唬林如海的，可见了这一笑，却觉得心里发酸，险些落下泪来，转身就走，只想再也不理林如海了。

林如海赶紧拉住了铃铛的衣角：“铃铛，铃铛，你怎么这就恼了，我还有正事儿没说呢！”

铃铛被拽住了袖子，也不好撕扯，站在原地冷了脸：“还有什么事儿你说吧，若是银货财物你就快着一些，我还要赶着去伺候小姐！”

“看你这小性子，说恼还就恼了。”林如海先四处看看，才贴近了铃铛的耳朵，细语起来：“小铃铛，我同我娘讲了，想娶你进门，就是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

林如海终于主动开口了，铃铛心里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只觉得现在恍如梦里，却倏地反映了过来，咬着嘴唇，试探了一句：“妾身可当不得这个娶字……”

林如海脑袋距离铃铛更近了点，轻嗅着铃铛的发香，给了铃铛坚定的回答：“你当得的，就是娶你！”

“那蕙娘姐姐呢？”这一句问出口，铃铛就后悔了，既然已经捡了便宜，又何必追根问底。

“唉……”林如海一声长叹，退了一步，身子也站的正了些：“你就别问了，我也真不想提起，现在我只问你，你愿意不愿意？你且放心，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恨你，只会求神拜佛愿你过得好些……”

铃铛害羞的低下了脑袋，低低的嗯了一声。

林如海大喜，却还在装相：“唉，我就知道你是不愿意的，我娘虽准了我娶你，却不准我大张旗鼓的来接亲操办，只能上个户籍，这毕竟是……”话音未落就又是一声长叹，还冲着铃铛拱了拱手，一副就要转身走了的模样。

铃铛大急，这次换她赶紧拽住了林如海的袖袍。

此刻林如海满目的笑意，偏偏铃铛却不好意思抬头，声若蚊蝇的说了一句：“不碍的，我……等着你过来！”一句说完，铃铛就松开了林如海的袖子，转身跑了。

林如海看着铃铛娇俏的背影，心里一荡，连忙低低的喊了一句：“那不出旬月，我就来接你过门……”

听了这话，铃铛不胜娇羞，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