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过去，蕙娘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嘶哑起来，林如海实在呆不住了，抬腿就想往东厢走，去看看情况。

已经烧完了热水，正在陪林老爹的林母一把就拽住了林如海胳膊：“产房污秽，再冲撞到了可如何是好？你就在这给我好好等着！”

训斥一句，再看看儿子焦急的表情，林母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儿莫急，看蕙娘也是个有福气的，当会母子平安，现在你进去也没用，不如诚心向菩萨祈祷，求菩萨保佑……”

林老爹也是满脸的焦急，低声的喃喃着：“一定要平安啊，那可是我老林家的长孙啊，你说，应该是个男娃吧……？”

林母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林老爹的手：“放心吧，相公，前些日子我看过蕙娘，肚子是尖儿的，当是个儿子。你与其担心，不如和我一起祈祷吧。”

林老爹听了，赶紧松开林母的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开始叨咕了起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送子观音娘娘，请保佑我长孙顺利出生吧……南无阿弥陀佛……”

时人结婚早，林老爹当年因为守孝，耽误了婚期，在25岁的时候才有了林如海这个独苗，虽算不上老来得子，却也宠爱非常。

怕儿子重复自己的老路，林如海14岁的时候，林老爹就给他操办了婚事，现如今林如海也不过刚到16的年岁，内子蕙娘更是刚满15……

幼女产子，波折必多，所以才有了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说法——自己还没发育完呢，身体都没做好应有的准备就贸然生子，肯定会有危险。

或许是因为林家三口的祷告很是诚心，神仙显灵了，没片刻，一个妇人推门出来喊了一声：“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然后这个妇人又急匆匆的回了产房，产房里一片血污，收尾的事儿还多着呢。

产房里，稳婆一边收拾，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刚才报喜的那个小妇人。那妇人是她儿媳，刚才急匆匆的出去报喜，那么快就回来了，怕是都没拿到赏钱！真是白瞎了自己嘱咐她说的那句‘母子平安’！

这儿媳真是个不开窍的棒槌，现在不好说她，等回了家，自己还要好好调教才是！

小院里，林老爹乐得北都找不到了，抓着林母的手就开始摇晃：“快，快，快把我孙儿抱来给我看看！”

林母也乐得合不拢嘴，却多少还保持着几分理智：“相公，天儿这么冷，别冻着孩子，如海，还不快背你爹进屋看看去！”

听到母子平安那四个字，林如海就已经喜得傻了，被林母拽了两下才回过神来，赶紧背上自己的老爹，迈大步就往东厢房里进，步子迈得大了，也没注意门槛，林老爹的脑袋被门框子撞得咣咣响，却还是乐的直呲牙。

林如海一路把老爹背进了产房，林母跟在后面，喜滋滋的给稳婆结着喜钱。

此时，产房已经被大概的清理过了，染了血的背面已经被稳婆收拾了起来，她还给蕙娘盖上了一床薄被，让蕙娘好好歇息。

林老爹一着地，就兴奋地对着稳婆大叫：“快，快，把我孙儿给我抱抱！”

林如海也一个劲儿的管稳婆要孩子：“快快，快给我看看儿子！”

蕙娘生的本是个女儿，老稳婆看到林家父子一口一个“孙子”、“儿子”的急切模样，心里一声长叹，觉得自己那棒槌儿媳没能拿到赏钱或许也是好的，起码不会因此恶了邻居，但她面上却分毫不动，还挂上了充满喜气的笑意：“恭喜林老爷添丁进口，林家得了一千金！”

一边说，老稳婆一边把孩子递到了林如海的手上，还不忘拍了孩子屁股一把，让孩子哭的更响亮了些。

林老爹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伸出的手臂也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怎么，是个丫头……”

林老爹的这句话声音不小，稳婆看林老爷冰冷冷的脸色，赶紧拽了自己的儿媳妇一把，匆匆忙忙的叮嘱了几句便告辞了。

林母也拽了林老爹一把：“头一个，是个丫头也好，以后可以照顾弟弟。”

林母不想把话说的太僵，蕙娘这个儿媳她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蕙娘只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出身，嫁妆不多，可那大户人家是林家远亲，也就没要什么聘礼，这里外里算起来就不亏。

再加上蕙娘贯是会做人，懂规矩的，针线也好，平日里可以缝缝补补，绣个帕子也能放到店里卖。更难得的是，蕙娘还识得几个字，回头孙儿长大了便可教孩子读书识字，都不必请蒙师了，这又能节省好大一笔开销。即便孙儿不能考上个功名，多识得些字也能高人一等的。

蕙娘也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虽然丈夫还小，应是不会多想，但公公早过不惑之年，偏前些日子又害了场病，虽已无碍，却始终未能大好……

时朝寿短，知天命者可谓耋耄，公婆两个更是盼着孙儿落地，继承香火，也好冲冲喜气。

现金生了女儿，定是已惹得公婆不喜了，蕙娘也不顾刚生产完身体还虚，挣扎着就要强坐起来，却是眼前发花，阵阵摇晃。

林如海见蕙娘辛苦，赶紧把孩子交在了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去托蕙娘的香肩：“蕙娘，你且歇歇，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蕙娘捋了捋已经被汗浸透的长发，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相公快与我抱抱，这孩子真可爱，你看这眉眼儿和你多像，相公，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林如海把孩子轻轻地放到了蕙娘的怀里，他只记得欢喜，早就忘了察言观色那一套，没注意到蕙娘语中的哀求之意，也没注意到爹娘铁青的脸色，还重重地喊了句：“爹，快给我这大女起个名字吧！”

林老爹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生了个丫头么，左右不过一个赔钱货，有甚值得高兴的？

先是冷哼了一声，林老爹才开了口：“既是个丫头，招娣、来娣、带娣，随便用一个不就是了。”

蕙娘从前做丫鬟的时候，也曾随着小姐读书识字，虽做不得诗词，却也不愿自己的女儿有个这样的名字。

看着丈夫毫无反应，蕙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强打着精神，陪着笑脸：“公公说的是，不过看隔壁王家的，这三个丫头名字都占了个遍，也没得个儿子……要我说，这孩子不如叫婉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