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听了小姐的吩咐，取了矮凳在小姐面前低低的坐了，用心的剪棉布，开始给小姐染指甲。

这小姐低头看着铃铛，银簪子、珠耳坠，就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怕是也没有这扮相，心里不由得更是认准了林如海和铃铛有猫腻。

她有心一点点的试探，先抓住铃铛的痛脚，可想想又觉得实在没那必要——昨儿晚上那富商已经与管事儿的说了，想接自己去做了姨娘，自己现在正在好年华的尾巴尖上，今年还能赚些，可再过两年怕是就不值钱了。

管事儿的要是不想亏，就肯定会把自己放了。现在就算是那富商给的低些，也总比过两年能高上不少。再说，过了两年，还有没有人肯为自己赎身，那还未可知呢！

这么久都过去了，铃铛就算贪了几两银子怕也要不出来了，以后更是没了这种事给她贪墨，那还责罚个什么？不如吓唬吓唬铃铛，再说说交心话，以后带着铃铛走了，也好有个真心的臂助。

看铃铛忙活，小姐幽幽一叹：“铃铛，一晃儿你都伺候我好几年了，往日里也没注意，这仔细一看，才发现你也大了……”

“是哩，铃铛自从进了院子就跟了小姐，到现在也有五年了。”铃铛一边说还一边麻利的干着活：“想着也是铃铛命好，有菩萨护佑，才有了跟着小姐的福气，日日里被小姐护着，铃铛我一个卖身的丫头竟也没吃得什么苦去~”

那小姐噗嗤一乐：“是，是！你有菩萨护佑，你就谢那菩萨去吧~”

铃铛赶紧抓住了小姐的手指：“哎呦我的小姐呀，这时候你可别乱动，仔细染到肉上，三五七日可消不下去！”

把小姐的葱葱玉指放在了官椅的扶手上，仔细的调整了棉布的角度，铃铛才接着开口：“小姐你不就是护着我的活菩萨么，有了感激，放在心里，小心伺候着小姐也就是了。若整日里挂在嘴上，那不成了讨菩萨的赏么！”

小姐看铃铛说的风趣，心情好了几分，却不能顺着铃铛的话往下说了，不然气氛越来越好，还怎么敲打铃铛？

又是一声长叹：“唉……可惜了我这菩萨却不是全知全能的，铃铛，你是不是有话应该和我说说？”

铃铛心里一紧，听小姐这话里似有不满，难道自己想离了小姐的心思被小姐知道了？现在该怎么办？自己的卖身契定会落到小姐手上，若是小姐执意带自己走，自己可还又胆儿做了那逃奴不成？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呀？”铃铛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小姐闭了眼，晃了晃头：“我说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铃铛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一看就是小姐都知道了，并且多有不满，这事儿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小姐这一关过不去，自己与林如海商量的那些不都成了梦幻泡影？那自己以后的路可就多舛了！

想到这里，铃铛赶紧跪在了地上，‘哐、哐、哐’的连磕了三个头。

这头磕的用心，声儿也脆，惊得小姐睁了眼，看到这一幕倒把自己唬了一跳——这丫头究竟是贪了多少银子啊？哪儿至于吓成这样子！怕是有不少事儿呢吧！想到这里，小姐也不伸手去搀，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铃铛说话。

可铃铛这一开口，就又把小姐唬住了：“小姐，铃铛舍不得你……”

这小姐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要说铃铛贪了钱，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值多少自己心里有数，林如海就算再会卖，铃铛也多拿不了十几两银子。就这点儿钱，自己也不会闹大了，更不会送铃铛去见官，怎么就冒出一句舍不得我？

心知必有后文的小姐也不开口，淡淡的“哦？”了一声。

这一个单字儿回应，还是一个上扬声的‘哦’，简直就快把铃铛吓死了，这回应里满满的可都是嘲讽和不屑啊！

铃铛赶紧跪着前行了两步，抱住了小姐的腿：“小姐，铃铛本想着，过几年若是小姐寻得了去处，就跟着小姐一起走，伺候小姐一辈子……铃铛一个女儿家，怎么也不愿留在院子里给那些龟奴糟蹋，要是就那样没了清白，以后就算去了，都进不了祖坟，也没脸儿见那列祖列宗！”

这话说的在理，铃铛这种没甚姿色、又没有才情的卖身丫鬟，真等到这小姐失了势，结局也不外就是便宜龟奴或者是管事儿家的小辈了，更不可能有什么名分，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姐才有信心铃铛会乐意跟着自己一起走，可现在听铃铛这话头却有些不对，就‘嗯’了一声等着铃铛说下去。

铃铛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命苦，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她九岁就进了怡情院，却没入妈妈的眼，只做了个丫鬟，最好的出路也不过就是跟着小姐一起走，小姐日后不得宠还好说，万一得宠，惹了主母生厌，自己怕是死都死不明白！

落了眼泪，情便真切几分：“小姐怜见，前些日子，林家货郎说欲接了我去，娶我做妻……实话说，铃铛我心里欢喜得紧，可却总觉得对不起小姐这些年的回护……”

“娶你……做妻？”听了铃铛的话，小姐也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铃铛的语气郑重，显然是说要嫁人做妻而非做妾，小姐的心里说不出的百味陈杂，语调也带了几分颤抖。

铃铛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承认。

“我听说他是个有妻室的……？”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我只知这几年他们夫妻关系不睦，许他那妻子是个不省心的，只是林郎不愿多说，只说想娶我进门……”话到这里，铃铛顿了顿又赶紧说了下去：“小姐，奴婢命苦，自幼家贫，被卖进了院子，本以为要遭天大的罪，却得了小姐回护……想着用一辈子报答小姐，却入了林郎的眼……小姐，是铃铛错了，铃铛不该犹豫斟酌，我这就回绝了林郎，这辈子都跟着小姐！”

说完，铃铛就要站起身子，可腿一软，却没站稳当，又跪回了地上。

这一幕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跪在地上，铃铛就偷眼儿打量着小姐的神色，也没再决绝的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