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了碍眼的，铃铛心里更加高兴，只觉不论看什么，好像都充满了喜气儿，就连往日里让她嫌弃万分的那些便宜头面，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首饰盒子里除了一溜木钗，就只有一个银簪子，那是小姐嫌土气扔给铃铛的，她往日里都不舍得带，今天直接就插到了头上。香囊里还有两颗珠子，现在没工夫打孔，干脆用丝线编了小兜囊，也挂在了耳朵上。

看看时辰，估摸着小姐应是醒了，铃铛打了盆温水就送到了小姐的房间里。

正伺候着小姐梳洗，就听见门响，坠儿也来了。

“呦，铃铛，你怎么还在给小姐梳头呐！”坠儿进来了房，也没给小姐请安，就直接咋呼了一嗓子。

小姐柳眉一蹙，还没说什么，铃铛就开口了：“姐姐一早就去玩耍，我瞅着时间到了也没工夫去寻，不来伺候小姐还能怎样呀……”

坠儿银牙暗咬，心里恨得发慌，却不顺着铃铛的话辩解几句，直接开口：“刚我在院子外面看到那个林家货郎又来了，前门角门来回转悠了好几圈，也不知是寻着什么，我还以为是和妹妹约好了的呢！”

铃铛有些不信，自己刚和林如海分开，他怎么就又回来了？迟疑的问了声：“真的？”

坠儿一撇嘴：“这事儿还能诓了你不成，那么个大活人，多少双眼睛都瞧着呢！”

铃铛还在迟疑，小姐就挥了挥手：“铃铛你去看看吧，别是林家货郎真的有事儿，让坠儿帮我梳头也就是了。”

铃铛应声出门，坠儿就接过了梳子：“小姐，也不是我说，找时间该让人教教铃铛算学，这一早上林家那个货郎都跑来两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差了账面！”

小姐有些迟疑，这几年里，林家铺子给她回了二三百两银子了，这数字看着不大，却也够一家三口衣食无忧的活上百八十年了！更何况，这比银子不是‘缠头’，院子里却是开不了口要去的——古代的这些青楼，都是明码标价的收费，也禁止从业者要客人的小费，姑娘一旦沾多了铜臭，就再也谈不的风雅，哪怕是天仙下凡，也会慢慢变得不值钱起来。

所以院子里的姑娘们平日里，手头上也就不过几两散碎银子，用来买点吃食解馋罢了。可收礼物却是无妨的，院子里也乐得剩下那笔置办首饰的开销。

而这些礼物，就是那些姑娘们的私人物品了，绝对不会有人去讨要的。这怡情院也算是高档的风月场，不能做那些恶了所有姑娘们的事儿，更何况这小姐还是头牌，铃铛卖东西又不是大张旗鼓的来，管事儿的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这些银子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小姐的私房。

在院子里这些年，小姐也见惯了风雨——得了花柳治不了，被扔在乱葬岗的；年老色衰做不了这营生，用首饰头面充当赎身银子，去了尼姑庵，没了营生又偷偷便宜着卖身子的；当然还有更差的，平日里也没攒下什么，老了就只能被卖到那些粗人玩儿的勾栏的……

数尽种种，都算不得善终，比较起来，那大嗓门儿的徐嬷嬷还算是命好的，在这种环境下，这小姐当然更重视这条财路了！

“那林家货郎今日已来过两次了？”

坠儿还在给小姐梳着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得色：“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铃铛和他关系就那么好，这日里刚见完就舍不得了……对了小姐，铃铛耳上坠着的那俩珠子可真好看，小姐你也赏我一对嘛。”

坠儿知道那对珠子是林如海让出来的半成利，这事儿小姐也是知道的，可她此刻故意装作不知，就是成心的这么说了出来，想要给铃铛添堵而已。

“那却不是我赏的，那是林家货郎送铃铛的呢，想要的话，你倒是求求林家货郎去呀！”小姐笑骂一句，心里又是一动，林家货郎说给自己八成利，各个方面的打点花去半成，又舍了半成给铃铛……这些话可都是铃铛这丫头说的，虽然回给自己的银子是不少，可谁知道林如海是不是卖的更多些？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差头？若是那林家货郎有所藏私，铃铛又是否知情呢？

坠儿跟了小姐多年，看神色就知道自己得计，撇着嘴说了句：“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铃铛妹妹好看，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林家货郎可看不上我……”

小姐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突。

主仆谈笑间，铃铛就回来了，没寻到林如海，神色难免有些郁郁。

“那林家货郎可有什么要事？”小姐也不回头，淡沾着唇脂，暗暗在铜镜里观察着铃铛。

铃铛不知变故，带着点抱怨回应着：“坠儿姐姐尽诓我，出去转了一圈，我都没寻到人哩！”

那林如海早上来过一次，这又匆匆来了，还前门后门的转了几圈，铃铛说她没见到人，小姐就有些不信，只是铃铛回来的甚快，小姐也不好发作，干脆挥了挥手：“坠儿，早上起来还没用过东西，我这倒是有些饿了，让铃铛伺候着，你先去厨下叫些吃食吧，盯着点帮佣厨娘，让他们做的尽心着些。”

铃铛接口：“小姐说话，他们哪个还敢怠慢了不成，这是许着坠儿姐姐去玩耍呢吧~！”

“就你嘴尖，旁人就算不怠慢，还能比得过你我姐妹用心了些？”坠儿知道小姐这是有话要和铃铛说，想再给铃铛上点眼药，用心那两个字就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才笑盈盈的回了小姐：“我这就过去，肯定盯着那些婆子，给小姐做顿丰盛的！”

坠儿出门了，屋子里就剩下了铃铛和那个小姐。

“我看小姐指甲上的颜色有些驳了，正好趁着现在补补。”铃铛在匣子里找了蔻丹，一溜的摆在了桌上：“小姐想要个什么颜色的？我看大红就挺好，既喜庆，又衬的小姐指白！”

小姐正想着铃铛黑了自己的钱，对铃铛就少了几分好感，随口就否决了她的提议：“大红太艳，还是用那瓶粉色的桃花落吧。”

此时蔻丹多是凤仙花捣碎，加了明矾了少许秘药，做成汁装瓶的。带到用时，需要剪了指甲大小的棉布，浸泡透了再放到指甲上，等着干透了在换棉布，往复几次才成。

这一套下来总要大半个时辰，虽然麻烦了些，但只要不怎么干活，颜色就能维持月余，所以这麻烦就又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