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寒料峭,阳光明媚。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趴在窗边,眨巴眨巴黑耀石般的眼眸,尽管他的鼻尖碰到了冰冷的玻璃,也丝毫不影响他嘟着小嘴凝视高铁车窗外的风景。时不时从他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印出一层叠着一层的白雾。
一个星期前,他还在福利院。老师和孩子们正为他庆祝五岁生日,生日日期是以他一年前入住天心福利院的日子定的。
当孩子们在享用蛋糕时,一个笑容可掬的漂亮阿姨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嘘寒问暖,温柔备至。
他看得出这个阿姨很喜欢自己。
纤瘦而面容慈祥的院长笑道:“嘟嘟啊,愿不愿跟这位风雅南阿姨一起回家啊。”嘟嘟是他的小名,院长希望他可以长胖一点,因为他看起来太瘦小了,明明都五岁了,个头看起上去跟三四岁的孩子一般大似的。
小嘟嘟那时,呆呆看了看院长,又看了看漂亮阿姨,一脸天真浪漫。
他知道院长很疼爱他,他也看得出来漂亮阿姨很喜欢他。
漂亮阿姨说道:“你可不叫我妈妈,但是你不能叫我阿姨,因为那称呼在我看来跟叫我奶奶大婶是一样——难以接受。”
所以,小嘟嘟管她叫‘南姐’。
就在这样,一星期后他离开了已经熟悉的福利院,坐上了这班列车。
望着远处万年积雪的雪山层恋叠嶂,似乎隔着玻璃也能闻到皑皑白雪清冷孤傲的气息。一座哥特式的大教堂肃穆地静静依偎在雪山脚下,教堂顶端的大钟敲响的钟声仿佛在微风中荡漾。
一栋栋各色的房屋宛如天使展翅围绕在教堂周边,泛着盎然生机。静谧安详的碧水湖泊、一碧如洗的蔚蓝苍穹、苍翠欲滴的茂密山林、从烟筒冒出的寥寥炊烟,一切纯净澄清的感觉实在令人休闲舒畅。犹如隔离了世间诸多喧嚣和嘈杂。
“南姐,我们这是到哪儿?”声音带着稚嫩与活泼。
“温源谷镇。”
身着青花瓷般旗袍裙的风雅南,碧绿的眼眸似若绿宝石,眼尾微微向上翘,水波荡漾的眼神似醉非醉看着小男孩的背影,犹如黄莺的歌声悠悠地说道:“嘟嘟,坐好。”
小男孩置若罔闻,将小嘴贴近玻璃,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倒映窗外的风景:“那我们的家在哪儿?”
“温源谷镇的边缘。”风雅南漂亮的脸蛋贴近都冥白皙嫩滑的小脸,指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说道:“瞧,在那呢。就在那棵大树下,看见没?”
嘟嘟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睁大眼睛望去,果然看见在深谷山林与碧水湖畔衔接之间有一棵光秃秃的、参天高耸的大树,再仔细看着去,就见一栋气宇非凡的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而立。
“就是那栋房子么?”
“嗯,六分之一号公馆。”
“六分之一号?这是它的名字?”嘟嘟小声嗫嚅道:“好奇怪的名字...为什么叫六分之一?”
风雅南芊芊玉手轻抚下巴说道:“这是很久以前的名字了,后来的人也没有改。轮到我接手这座公馆的时候,我也没打算改名,就一直沿用这样名字了。”
“哦。”嘟嘟点点头,觉得是南姐懒得重新想,重新换呗。
他和风雅南搭坐的这列车穿过了不少险峻峰峦腹部,路过不少冷峻的冰川和孤傲的高山湖,终于抵达温源谷镇的站点。
他自觉地背起自己的双肩包,牵着风雅南的手,俩人走出了车厢。
风雅南出众的样貌,一袭青花素净、修身典雅的旗袍裙更加展现了她那傲人身材,举手投足间尤为优雅自若,犹如一朵蓝色妖姬簇立于凡尘俗世,魅力非凡。而他稚嫩可爱的脸蛋,又身着格子轻便西装套装搭配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犹如一个秀色可餐的迷你小萌太。
俩人走在一起,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回头注目......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神不鬼不觉地尾随其后......
一阵草木泥土气息的山风微微吹过,空气清新沁人心脾,路边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道路两旁的伞盖似的老树撑起一条天然的绿荫,翘望依着山势而建立的小镇,家家户户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又眺望远处雪山深涧、重岩叠嶂,近处的小山坡侧是起起伏伏,无边无际。一路山路平坦,却人迹稀少。放眼望去,上有蔚蓝清空,下有翠绿草木,再远处只见峰峦叠嶂,云雾缭绕。
“南姐南姐,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到么?”
“快到了,过了前面那座桥,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
“欸...”从下了车,他就像被放生的小老虎,张牙舞爪地朝前奔去,不是追着野兔跑,就是扑着毒蛇玩。
不知道是带娃的本事没出师,还是这娃太会折腾人,风雅南没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呀拦呀。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可回头想想自己也不到三十,竟比不得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来得有力气?可还真别说这小孩子看上纤瘦个小,体力倒是很棒。一路下来,没见他脸红气喘,倒是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一座单孔敞肩坦弧石拱桥,横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桥正中有一座黄瓦朱柱的重檐四方攒尖亭,在桥面的两侧石栏杆上,刻有各种鸟兽龙腾虎跃,欲飞若动,栩栩如生。
他踮起脚尖,往桥下看——晶莹透彻的湖水缓缓从厚实桥墩流过,竟蓝得有一种湿润恬静的感觉。微风簌簌,不时有云雾飘来,湖光桥色,温婉静好犹如水墨丹青。偶尔愉悦的鱼儿越出湖面,突不及防噗通溅起一波水花,他才恍然从恬淡宁静中回过神来。
望着荡漾波纹,他转身惊呼道:“这石桥好特别呀!”
“这桥叫望乡桥。走吧,我们快到家了!”
就在风雅南微笑着牵起他的小手度过桥身时,那个一直尾随其后的黑影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被肉眼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过桥的路,故又徘徊于桥身,只能愤愤斜睨前方已经消失于深林间的两道人影。
风雅南看似不甚在意,眼角余光瞟了后面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了优美弧度。
他们穿过了风光旖旎的林间小道,顿时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一栋五层楼阁屋舍,俨然于苍天大树之下。
只见朱墙碧瓦的外围门旁竖匾写着:六分之一号公馆。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嘟嘟。”风雅南说着便推门而进:“这里虽是地处偏僻,但是空气环境极好,亭台楼阁布局都不错...”
当他漫不经心一踏进门那一瞬间,他一愣——映如眼帘便是青松翠柏、藤萝翠竹,苍苍郁郁,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道路蜿蜒将池馆水榭清晰分明,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味。一座重檐庑殿顶、复檐五层的楼阁巍峨壮观地呈现在眼前,全楼呈长方形,用红砂岩条石砌造了下两层的围墙,而上三层围墙则是红砖逐块搭砌而成,外墙逐层递减,每层四周有槅扇,雕花屏阁,朱漆廊柱,飞檐挂有白银风铃。
这里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沐浴于暖阳之下尽显淡然沉静,内敛清晰、古朴高雅。犹如一幅沉稳的姿态,使人恬静安逸。
“我去准备午饭。”风雅南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嘟嘟,乖乖自己玩一会儿。对了,不能偷偷跑到外面去,不然一个人很容易在林子里迷路的哟!”
“好!”
看见风雅南进屋,他就像展翅的小鹰在院子跑来跑去!
这里看似人烟稀少,但是环境确实不错,优雅清闲。
他一会儿抓虫子、一会儿抠墙上的青苔、一会儿趴在池子边呆呆看水中的鱼儿,有时候还用小手指在水面上画圈圈......
玩累了,他便躺倒在阴凉的草坪上仰望着湛蓝的天际。
“咕噜噜——”
他摸摸了自己的肚子,嘴里还咬着一根青草:“好饿啊——”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外似乎站着有人,可当他回头看去时,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挠挠自己的头发,肚子又在打鼓:“咕噜噜——”
摸摸自己肚子,自言自语说道:“大概是饿过头了,都出现重影了...”
正起身,打算进屋里觅食,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树叶簌簌,小嘟嘟的发丝也随风飘拂起来,少顷间,他注意到飞檐挂的风铃也在摇曳着,却并未发出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他顿觉得有些奇怪,即使风停了,他还是呆呆仰起脑袋,凝视着飞檐上的银白风铃。
于是没有注意到在一棵绿荫之下,有一个黑影附地而行,化形为黑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行动如闪电般钻进了公馆庭院的翠竹底下。
微风阵阵,树影斑驳。
他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公馆外头那棵大枫树的树梢上似乎站着一个人——一头银白如银月、柔稠如软丝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看呆了,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嘟嘟,开饭喽!”
与此同时,温和的阳光挤进来了公馆的五楼某间房里,缕缕的光线打在稀奇古怪的奇草仙藤和愈冷愈发苍翠的盆栽。空气中不但飘落着花粉在阳光下,犹如散开的繁星,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一个平凡无奇的陈旧木匣子在黑暗的角落里,隐隐约约泛着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