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霓虹灯路上。余光瞄到坐在副驾驶座的历凯，靠着他那一侧车门，眼睛看向窗外，确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么看他，短发干净利落，一双眉眼英气十足，此刻却清冷如一潭深水，鼻梁高挺隐在从刚上车就带上的黑色口罩下。

想起早前拜托他去劝服鲁蜜时的对话和适才李季成的问题，再想到他正处于精力旺盛的18岁花季雨季，今晚看手机的频率也比往常高。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谈过恋爱了吧，何况还是粉丝2000万＋的他。江左妍心里暗道，不妙。

公司曾在早些年对外宣称他们在大学毕业以前不会谈恋爱，如今他们名气虽大，却少有足够影响力的作品，创作能力也还在培养中，不能不考虑大部分粉丝的心情。无论从公司的立场，还是他们的音乐之路考虑，均是不希望他们在这个谈恋爱。万一他已经恋上了，怎么办？江左妍微微蹙眉，至少她要比媒体先一步知道，避免鲁蜜的事件重演。

“亚洲巡演回来，叫上你们关系比较好的中学同学，在开学前给你们办个小派对吧。”江左妍琢磨着补充道，“在家里。”

闻言历凯收回视线，眯着直视她。洛克和李季成也从后座靠上来，似乎都想从她的表情中探个究竟。

怕小心思被看破，江左妍看向前方认真开车，一边等着回应。

“我们上课去得少，一下课就往下一个工作点赶，根本没有时间参加学校的活动，更别说交朋友了。关系好的同学，好像谈不上。”洛克恹恹地说。

“同学们眼里，我们应该是很不一样的存在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上课，或者和同学在课间说笑打闹了。小凯，你说呢？”李季成语气有些自嘲。

“我们经历的事情比较多，喜欢的又是音乐，跟班里很多同学也玩不太到一块去啊。圈内长辈倒是有那么些挺聊得来的。”洛克抢在历凯前面说。

“上了音乐学院应该会好些吧？”历凯说。

后座两位两手外摊，做了个“who knows”的表情。

本想借着小聚会了解他们这些年的生活圈子，也私心地想找出让历凯这么反常的原因。没料到他们是这样的反应。这些年，少年名气越来越大，伴随而来的是，通告排得满当当的，他们势必会失去体验正常人的中学生活的机会，承受的也不是一般的很多。父亲出事入院，母亲离开，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手格丽塔的大小事务，刚开始两年，没有经验，常常忙得连觉都顾不上，对他们的生活关心也很少。想到这，江左妍心里的自责可不止一点点，从后视镜里看几个少年的眼神中宠溺更深了。

夜市吃饱喝足，一晚上不怎么说话的历凯也满血复活，跟李季成一人一侧地架起洛克就要往夜市边的墙角撞，洛克式狼嚎被淹没在嘈杂的人潮中。

江左妍正跟洛克抢着吃最后一颗章鱼丸子，电话响起，洛克趁她看手机的空隙，将丸子塞进嘴里，比了个v手势。屏幕闪烁着高晋飞的名字，接起。

高晋飞说要来接她，被她推辞了，“那到家给我来个电话好吗？”

应承着挂下电话。

刚回到停车场入口处，就看到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路虎停在路边，一个颀长的身影倚着车门而站，见来车停下，向这边举手示意。

“等我一下。”说着径自下车，走过去。

“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江左妍不疾不徐地来到他跟前。

“我可说了。”

“哪···”想起刚才在夜市接的电话，江左妍打住，转而说，“这么晚了，有事吗？”

“应该，没什么事。”高晋飞说着抬手拂过她的额前的几缕碎发。

江左妍有些不适应他忽然的亲昵，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高晋飞也不觉尴尬，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想见你，就来了。”

认识了一个月，高晋飞这么直接表态，还是第一次。江左妍来回戳弄着手掌，寻思着怎么打破尴尬。这个点数，请人上去家里边还是就这么打发走都不合适。回头看向vol，她心想，有了。

“我正准备上vol那里讨论巡演的事，过去坐坐？”

“这会儿还讨论工作？”高晋飞抬腕看了眼手表，有些不可思议。

“额，嗯。”

“讨论完早点休息，我不去了，走吧，我看着你车子进去就走。”

她其实已经困到站着都能睡了。感恩他的识趣，赶紧发动车子驶进停车场。

从刚才开始，高晋飞一直觉得从副驾驶位有道不友善的视线一直看向自己。惯有的敏感促使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副驾驶座上被口罩遮住只露出如炬双目的脸。与此同时，这张脸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打量，大胆地与他对视，狭长的双眼中充满了并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挑衅。

直到车子消失在停车场入口，高晋飞仍久久地注视着视线消失的方向，不明所以。

巡演第一站是本市，距离演唱会定期只有1天了，少年和公司几个安排了担任演唱会嘉宾的艺人都在紧张地排练。演唱会总导演正向江左妍汇报工作，接到会场公司的电话，说是设备出了些问题，没办法按照预设的情况做灯光效果了。导演说要去会场看看，江左妍也跟了过去。

会场里，三个少年在台上与伴舞、配乐、灯光、摄像配合着做最后彩排。江左妍一眼就看见了为为首的历凯，清隽修长的身影在电音中娴熟地舞动，好听的嗓音和现场配合得恰到好处。

望着出了神，导演一连叫了几声她才听见。

一曲结束，工作人员给历凯递来毛巾和水。场内空调没有全部打开，大夏天跳出了一身汗，喝口水，粗糙地擦擦汗喊了声，“继续。”

“不行了，让我歇会儿。”洛克已经在舞台上大字躺开了。

“是啊，休息十分钟再练吧。”李季成也累得瘫坐下来了。

“两个小老头子。”历凯淡淡瞥了一眼，示意他们差不多得了。

“我们是凡人，ok？跟你这种摔断了胳膊还能上场的大神不可同日而语。”李季成摆出一副求放过的表情。

“诶，是妍姐！她怎么来了。”洛克指着江左妍的方向拖着长长的尾音大喊，“姐~~~”

其实，早在她进门的时候，历凯就看见她了，想到她刚才往这边看了良久，历凯弯起了嘴角。

年少的爱，要的一直不多，一个眼神就能高兴老半天。

会场的事情导演就能搞定，哪用得着江左妍亲自插手。只是忙完了手头的事，知道他们在排练，才特意跟过来看看。导演和场务说的灯光问题，她着实听不懂，干脆绕到舞台正前方，坐下，静静地看彩排。

正在排练的歌舞是《成长的守护者》，唱到“长大以后，我仍相信爱是儿时的信仰”一句，历凯与江左妍四目相对，这一次，他没有躲开，眼神透着年少无畏的坚持。看着台上日渐成熟的少年，想起尚未续签的合同和未知的未来，江左妍不无感慨。

各怀心思。

感觉到兜里手机在震动，拿出来对方已经挂断，3个未接来电，全是高晋飞打的。自那晚后，高晋飞联系她的频率明显高了。在郑戈以后，虽没再谈过对象，可她并不打算要打死一辈子光棍，只是一直以来工作占据了太多时间，无暇顾及。几年下来，公司的管理业务她已是得心应手，高晋飞温和的性子与她也算是互补。

回电：“喂。”

会场太吵，听不清他讲什么，拿着手机走出侧门，“不好意思，在演唱会排练会场。”

“vol的演唱会？”

“嗯。”

高晋飞似乎在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一些工作的事，才缓缓地开口，“我去接你。”

刚才她是坐导演的车来的，遂答道，“好，在京城国际····”

“我知道地方。”轻笑声从话筒中传来，“vol要在京城开演唱会的事，我们公司几个女员工天天在议论。你们家几个小孩，现在可是女士的话题中心。”

“你们公司的员工都怎么议论的？”听闻他们话题度高，江左妍嘴角不自觉上扬，说话声难掩自豪感。

“想知道？”高晋飞耐心地跟她卖着关子。

“嗯。”

“贿赂我。”

“你好像不缺什么？”

“缺，一样。”

“有什么是天才建筑设计师得不到的？”

“这样东西，确实暂时不属于我，而且，只有你能给。”

“···”

高晋飞来到的时候，vol也正好完成今天的排练进度，尾随着江左妍走出会场。

“你们跟小胖哥先回去。”转身交代一句，向高晋飞走过去。

“姐···”历凯的声音从身后不轻不重地传来。

“嗯？”她稍稍扭头，看着他。

历凯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不回话。

“怎么？”再次询问。

摇摇头，历凯瞥了一眼高晋飞，再看向她，笑得有些勉强，“早点回来。”

小胖哥把保姆车开过来了，历凯不再看她，三两步走过去上车。

高晋飞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容，绅士地打开车门等她，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