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客厅灯亮着,却很安静,进门后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换了鞋绕过沙发,才看到一身迷彩服的颀长身躯有些歪歪斜斜的躺在长沙发上,许是灯光太刺眼,一只手臂抬起懒懒地搭在眼睛上。
他睡得很沉,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连她走进也没察觉。她轻轻放下包,沙发边蹲下,双手交叠于曲起的双膝上,静静地打量他。
察觉到她的气息,历凯轻抬起手臂,在缝隙中眯眼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江左妍笑笑,伸出手帮他挡光。
历凯顺着抓住她的手,按在胸膛。
两人许久没见,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这么对视了良久。
“看够了?”江左妍怂他,“你这一身,穿几天了,汗臭味这么重。”
“有吗?”历凯像是不太相信,扯过衣领嗅了嗅,吐舌,“是有点。”
江左妍翻白眼,触不及防被他用力一扯,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对上她一脸嫌恶,他小声说,“同香共臭!”
没有再推开他,江左妍就任由他紧紧地将自己禁锢在胸膛,保持着一个极不舒适不姿势。
“我想你。”随着说话声,身下胸膛微微震动。
送他到门口已是凌晨,她说,“天亮见。”
“我7点航班去香港,t手表的广告要在那边取景。”历凯揉着她的头发,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怎么办?天亮后,又见不到了。”
她好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轻笑,歪着头靠在半开的门上,“晚上。”
她气急,就要关门,他一只手挡住,说:“姐,我很高兴。这两周里,总觉得一切像是梦。”
心被触动,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嗯。回去洗洗赶紧睡,没几个小时了。”
张敏敏的方案很凑效,一个月下来,新签的科班生已经像模像样了,在与风尚的新电影合作选角时,江左妍挑了几个新人去试戏,居然全部被导演相中,或大或小的都分到了角色,张敏敏接到了女三号的重要角色。
简单跟负责合作的总监交代注意事项后,江左妍正准备回公司,被张建科的助理叫住。
张建科的办公室里,江左妍进了办公室已有几分钟了,张建科一直背对着她接电话,语气有些急躁,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挂了电话,张建科深看她一眼,说,“妍妍,你要怎么才能原谅郑戈?”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江左妍一时不知怎么答话。
“3年了,他还是放不下你,他已经惩罚自己够了,难道真的要看他去死,你才能满意?”张建科提高了音量,越说情绪越激动。
江左妍问出自上次在会议室看到郑戈就一直存在的疑问:“张总,您跟郑戈是什么关系?你好像对他的事特别上心,也很了解我们之间的过往。”
张建科深吸一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风尚之所以会跟格丽塔合作,就是郑戈回来求的我。”
努力消化他的话,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等张建科把话说完。
顿了一会,张建科继续说:“在郑戈3岁的时候,我就跟他母亲离了婚,他一直跟着他母亲生活。他跟他母亲一样,恨我,不肯认我。直到知道了你有跟风尚合作的意愿,才第一次踏进了这栋大楼。”
震惊,跟郑戈在一起这么多年,每每问及父亲,他都打断她,说自己只有母亲。不曾听他提起过张建科的存在。
张建科:“我不知道你们在上一次碰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母亲说,他那天一回到家就收拾户外行李走了。昨晚他在微博里发了在珠穆朗玛峰准备登山的照片,说是要完成你们曾经的梦想。现在已经10月上旬,马上入冬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登珠穆朗玛的,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自上次的不欢而散,郑戈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张建科的一番话,让她完全陷入了错愕中,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愣愣地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问:“郑戈那天一直说,他在惩罚自己。为什么?”
张建科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说:“找回郑戈,你自己问他吧。”
江左妍:“直觉告诉我,这事跟你有关?”
张建科双眼渗出了明显的红血丝,完全没有了往常的意气风发,用力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眼,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你他甚至来跟我妥协了。他真心地爱你,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他是无辜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江左妍眼神愈发锐利,“既然无辜,他为什么要惩罚自己。”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是我!这罪过让我一个人来承受,不要再伤害我无辜的儿子了。”张建科说着手指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的胸口。
刚才的十几分钟里,已经在脑海中做了不下十种假设,却不曾想到跟爸爸有关。恐惧从心里蔓延出来,她三两步来到张建科跟前,双手拳头抡得青筋突起,开口都显得咬牙切齿,“张建科,你对我爸爸做了什么?”
张建科摇摇头,不住叹气,“我没有做什么,我发誓,我没有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
冷呵了几声,她讽刺:“我爸现在在疗养院里,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你说这是天意?一句天意,就想要为你所有的罪行开脱?”
张建科搭上她双肩,叫她冷静听自己说完,被她用力甩开。张建科戴上刚摘下的眼睛,说,“当年,·······就是这样,本来只是风尚与格丽塔之间的竞争,不料牵动了第三方的利益,第三方为了在风尚这边获得更多好处,对你爸爸下了狠手,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说完,他无力地靠坐在身后的办公桌上,观察江左妍的反应。
江左妍仍是一脸不可置信,“天意?呵呵,这第三方,是你牵扯进来的!我爸爸出事后,你也坐享其成,继续跟他们同流合污,甚至掩埋事实真相?”
她情绪有些失控,一直大笑,笑到泪流满面。良久后,鄙夷愤恨地看了张建科一眼,粗略擦擦泪痕,大力甩门而去。
一路超速、闯红灯,回到公司,径直冲到vol专用的录音室。
她的出现,引来了录音室内众人的侧目,音乐总监jay随手关掉设备,靠近话筒对里面的三个少年说,“先暂停一下。”
江左妍阻止道:“没事,我就路过看看,你们继续。”
说罢退出去,快步奔向地下停车场。
正拉开车门的手被按住,车门被重新关上。
历凯的声音沉沉地在身侧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稍稍仰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神,泪水决堤,有委屈,有愤恨,有懊悔······
一双有力的手加了些力道,将她带入怀中。
从她失态地出现在录音室门口,他就慌了,在众人的疑惑和探究中追了出来,只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跟在她身后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当看到她崩溃落泪的样子,他的心仿佛被打了一枪,疼得忘了怎么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陪着她,一起流泪。不知她为何而泣,他为她的眼泪而泣。
这是公司的停车场,虽未及下班时间,也有不少来来往往的车辆。路过的人基本都能认识他们,加上刚才跑出来比较急,他忘了戴帽子口罩。几个同事在路过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车速,往这边看,还打手势和嘴型问他怎么了?
怀里的人儿肩臂因肆意的痛哭而颤抖着,他无暇顾及他人,遂由着旁人的窥视,将她往怀中抱紧一些,微低头鼻息贴在她的发间。
相拥哭了许久,一个歇斯底里,一个隐忍默然。江左妍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在离开历凯怀抱的一瞬间,双腿一软就要往下滑,幸好被历凯及时托住,搀扶着坐进副驾驶位。历凯自己则坐在驾驶位,也不急着发动车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情绪逐渐平复,历凯才开口:“想去哪里?回家?”
“疗养院。”江左妍吐出三个字便不再说话,头倚车门,双眼没有焦点地看着窗外。
倾身帮她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疗养院。这条路,在过去3年里,他没少陪她来,却鲜少进去,除了特意让她父亲看看曾经为之骄傲的艺人,其余时候她一般都是让他在外面等着。
熄了火,像是个等待指令的孩子,看着她。
她没说话,径直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在门外站着不动。她在等他一起。
紧跟着下车,走向她。她感觉到他的走近,也迈开脚步往疗养院里面走。
来到父亲的房间,被告知护工带着父亲去花园散步了。
在花园的长椅上看到了父亲佝偻的侧影,不知道护工在一旁跟他说了什么,他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拍掌大笑。江左妍不走近,在远处看着。
“所有的恶意都与爸爸无关了,他已经不需要知道哪些背叛的、算计的、丧心病狂的事了。”江左妍低低呓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再次转身面向他的时候,江左妍已经换上了原来的笑脸。“走吧。”
走了几步,不见历凯跟上,她说: “宽厚温暖的胸膛+爸爸无忧的笑容,我已经充满电了。”
见历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了,小凯,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江左妍说,“明天我要去一趟珠穆朗玛,有些事,必须了断。”
他说,“好。”
对于今日之事,历凯是一头雾水,猜不出所以,她不主动说起,他也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