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墓地,是什么感觉?荒唐至极!可为什么,我觉得似曾相识?
驴车不急不慢地朝我驶来,老者依然如旧,“你可曾好奇,为何你贵为公主,被当作人质扣押,却无人理会于你?”
“老人家,你想说,我已经死了?”我觉得有些好笑,却隐约觉得不是玩笑。
“姑娘上车来,老夫带你看看。”
“为何?”
“姑娘莫非是怕了?”
“我若是个死人,又有何可怕?”我爬上驴车的时候,坐在老者身旁,干草依然柔软舒适,可是没了一开始的惬意。
驴车缓缓,往前驶去。忽然间,灰蒙蒙的景象顿变,熊熊烈火,刀光剑影,那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多少有些印象,是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他胸前护着的小女孩就是我,从敌军手中将我救出。
伤亡无数,血流成河。
“他会死的。”我喃喃地说。
虽然我当时已不记得具体的事,大将军是如何死的,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最终是死了,否则我也不会被敌军作为战俘带走。
果然,齐刷刷的箭涌向那名护国英雄,他低头看向怀着幼女,满眼愧疚,死不瞑目。
当初场面混乱,我年幼不懂事。如今换了个视角回顾,感触颇深。我并非冷血,说实话,我心里很难过,大将军并非陌生人,他喜欢我,也并非因为我是公主。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似乎丧失了哭泣的能力。
敌军将同样中箭的幼女带了回去,和我印象中一样。
我看着硝烟弥漫的沙场,“我中箭了,可我没有死,他们带走了我,并一直扣押在他们的王府。”
“不,你死了,”老者驾驭着驴车,一直缓缓地往前,来到那名大将军的尸体旁,“在他身下护着的,就是你的尸体。”
我闻声探出头,看不清,因为疑惑而急忙跳下驴车,走到大将军的尸体旁,我正准备掰开他的身体,手却空了,穿过了他的身体,我看向老者,“我死了,我是鬼,所以我碰不到他的身体?”
“不是,是他这并非实体,而是一段记忆,故而你无法触碰。”
“我如何信你,他身下护着的人就是我?”我承认,大将军一直护着的人,除了我没有第二个,虽然看不全那隐约露出的娇小身躯,但多少心里有些数目,只是不愿意相信。
“姑娘若不信,可继续往下看。”
“还要我上车?”
“这段路有些长,怕姑娘累着,还是上车比较妥当。”
“嗯?”
“行走在漫长的记忆之路上,也是件很费劲的事,姑娘相信老夫便是。”
我若不信他,他把我随手丢弃,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并且怨不得他。更何况,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再僵持,重新爬上了驴车。
随着缓缓前行的驴车,一幕幕,重现。
将士们的尸体,安葬;大将军的尸体,安葬;我的尸体,安葬。
父皇和母后,悲伤落泪。
公主陵墓,修建,父皇亲自刻下碑文,母后在坟墓旁哭得晕厥。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因为我的尸体来过?呵呵,甚是诡异。
“所以,老人家是什么身份?抓我这只孤魂野鬼去投胎?”我可不赞同,年迈的老人家适合一份鬼差的工作,“迟了七年,未免也太不尽责了些。”
“姑娘虽死则生,命数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凡胎肉身消亡罢了,姑娘此刻的身体,也绝非长久之计,但若想重生,必然要经历一番磨难才是。”
“老人家不必拿话搪塞于我,更加不必诱惑,我的求生欲并不强。”
“姑娘果真无欲无求?”
“该有何欲何求?”我不禁反问道。
“姑娘可知自己为何名为沐以彦?”
不足为奇,父皇母后兴许取的名字而已。不等我开口,老者驾驭着驴车一路前行,那是皇宫,驴车竟然顺利进了皇宫?好吧,我忘记了,这只不过是一段记忆。
年幼公主执笔,首次写字,竟然写下笔画复杂的三个字“沐以彦”。父皇母后大惊大喜,甚是欢喜,自此以后,原本的名字便改为了“沐以彦”。
我还真不记得有这事。估计写下这字,并非偶尔,当我看向身旁老者,他眉目慈善,坦然自若,不为此时而感讶异。
“老人家,你居心何在?”
“姑娘此话严重了,”老者调转驴车,往回行驶,“老夫受人之托,度你前世恩怨,替你指引前路,你本不属于此地,可修行之路,还靠姑娘重新开始。”
“听老人家的话,像是亡灵超度,并非好事。”
“姑娘这般贸然下了定义,恐有不妥。”老者挥动手中之鞭,驴车猛然加速,如疾风刮过,顷刻间已重新停下。
老者望着高耸的山,云雾缭绕,说道,“此山名为玄山,姑娘带着此帖前往,可拜名师,开始修行之路,老夫的驴车无法爬上此山,就不能送姑娘抵达了。”
“让我住在这山上?和坟墓有何区别?”
“姑娘此言差矣,玄山并非姑娘的归宿,只是姑娘必经此山。”
受人之托,为何人?前世恩怨,为何怨?修行之路,为何事?我一个已亡故的公主,尸骨都已化为腐朽,今日遇到这怪异老者,来此玄山,此乃何地?
“老人家,如此费心,为何?”
“老夫已言明,受人之托,只希望姑娘切勿因恨成魔。”
老者这番话,倒是让我好奇自己名字的来由,好奇此“恨”为何“恨”,还能成魔?想来我并非天性如此,而是事出有因。这玄山,可为我排解疑虑?
我下了驴车,看着老者渐行渐远,那高耸的干草一抖一抖,似乎随时会倒塌。我并非生性淡泊,今日才明白,孤魂野鬼,何来欲念?低头看向手中握着的帖子,不知为何,甚是厌恶,许久没有这样波动的情绪,我到底是死是活?
指尖微动,帖子滑过,落地。我转身,背对着玄山,离开。
好奇归好奇,疑虑归疑虑,可我不想被人摆布,善意也罢,阴谋也好,我不想盲目参与。